[1929]便利店夜未眠(Chapter6-10)

*同步红白  

  

Chapter 6

凯下定决心跟眼前这台收银机熟络起来,就在那晚跟尤利安聊过之后。经过不到一周的努力,现在这台冰冷的灰色机器已经被套牢锁链,无法像哥斯拉一样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了。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难!他这样鼓励自己。

相比之下,更难的还是说服母亲同意自己暂时在便利店打零工。

她一开始听到凯亲口告诉自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便利店收银?我没听错吧?”

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的:你需要好好休息你是个运动员就算还在休赛季你也要养精蓄锐准备好下赛季的复出……

 

 

 

 

 

凯听完后只是点点头,“你说完了吗,妈妈?”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踢不了球了该怎么办呢?”

母亲愣住了,她倒茶的姿势僵住,从壶嘴汩汩流出的茶水让茶杯内水位上升到一定程度,然后从杯口溢出来淌了满桌。

“我不允许你胡说。”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抓起一块布子来擦干桌子,凯能看出她在颤抖,哪怕只有一点。

好吧,他住嘴,他不再说下去了。

可第二天天黑以后,凯还是背起双肩包出了家门,走之前还不忘吃下一碗祖母做的蘑菇土豆炖牛肉。刚从锅里盛出来,再加上他吃的急,吃完舌头都要被烫没知觉。

 

 

 

 

 

再说回便利店这边。

尤利安前几天整理仓库,不知道怎么就翻出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后面带很大机箱的那种,就差没插两根电线在顶上了。他抬出来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插上电后居然还能出画面,一开始屏幕上雪花点闪个不停,可在尤利安用力往机箱上拍了两巴掌后,那电视居然好个差不多了,未尝不是个奇迹。

可画面上只剩下无频道画面,很稳定的一片彩色格子,背景音乐还是首舒缓的小曲。

折腾了半天,尤利安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所以这几天他又抽空淘了台老式DVD播放器来,还租了几盘带子,店里已经连续播放几天美国爱情片了。男女主两人你侬我侬,潸然泪下,看得他跟凯直打呵欠。不过这台古董电视机倒是吸引了不少顾客的注意,有人路过就为了看一眼,都要进来买瓶水喝。

尤利安翻看本周营业额,思索着要不干脆把电视机摆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得了。

 

 

 

 

 

 

凯进来店里后本来在擦玻璃窗,他现在不拄拐差不多也能走路了,就是走得慢些,一瘸一拐的。

尤利安又在鼓捣那台DVD机了,冷饮柜那边不断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他本想擦完面前这扇门过去看看,可没等擦完尤利安已经在喊他了,“Kai!快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眼看见尤利安脚边又堆了一摞破破烂烂的录像带,甚至比上次租的电影碟还要烂,他真怀疑尤利安今中午不在那会儿是去回收站捡垃圾去了。

“看。”尤利安将带子推进机器里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04/05赛季的欧冠决赛。

伊斯坦布尔之夜,利物浦和AC米兰。

“哇哦,”凯本来想调侃他一番的,没想到这带子里居然不是另一部爱情电影,“你从哪弄来的?”

“录像店老板给的,这好多都是他自己录的。”尤利安拖了两把椅子过来,拍拍示意让凯坐下。他还从货架上拿了包薯片过来,加量家庭装,撕开摆到他们两个中间。

 

 

 

 

 

哨响,马尔蒂尼迅速进球,凯在看到球入网门的一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远离足球世界很久了。几个月对别人来说很短,可对他自己来说却很长。受伤这段时间里他一场完整的比赛都没看过,赛季结束前的几场比赛,切尔西都开局不利,他往往看个上半场就关掉了,自己的球队更是没有勇气去看。

他一看,就会想此刻自己应该在什么跑位,应该把球传给谁,再一低头,别他妈搞笑了,他现在走路还像个瘸子。

有客人要结账了,他刚要起身去柜台,可尤利安拍拍他肩膀,意思是我去吧,你留在这看一会儿。

他还把薯片搁到自己的空座位上留给凯吃。

 

 

 

 

 

凯就这样在多年后,隔着台老式电视机完整经历了一次伊斯坦布尔之夜。他曾经断断续续看过不少这场比赛的片段,可始终未曾从头至尾看完过。AC米兰以三球优势被利物浦惊天逆转,舍甫琴科罚丢点球后落寞的眼神,那样的痛即使多年后再看也不减半分。

录像带并没有保存利物浦的欢呼,可能老板是AC米兰球迷,不忍心让那过去留在自己录制的影像中一遍遍刺痛自己。屏幕黑掉了,凯转过身,将下巴担在椅背上,尤利安又在柜台那边帮客人打包。

“结束了?”他朝这边走来,拿起那袋没吃多少的薯片,“其实我之前看过这场录像,很……”

“很传奇。”

“对利物浦球迷来说,”尤利安补充,“下次咱们得在客人少的时候看,我都没看上几眼。”

“好。”

 

 

 

 

 

 

其实尤利安是故意在这时候抢到凯前面,跑去收银台的。他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他看过最后的最后红黑军团被击垮的样子,他只是无法让自己坐在电视机前完整的看完,尤其是在经历了多特蒙德又一次冲冠的落败后。

那是五月底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可直到现在,他晚上闭上眼,眼前仍然会浮现起罗伊斯倒在草坪上长跪不起的样子。

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所有破碎的黄黑之心都粘连着泪水和痛楚,直到今天仍然无法彻底愈合。

利物浦获胜,比赛结束哨响后,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场胜利近在咫尺的比赛。他背过身擦去自己眼角的一滴泪水,走到凯的身边,装作一切都好,无事发生。

 

 

 

 

 

 

此后他们基本上每天都要看一场比赛的录像。

看的是哪场比赛,取决于录像店老板手头有什么。不过老板手头的存货可是够多的,尤利安租的几盘看完了,转过头去还,他居然还能拿新的出来。

凯喜欢将椅子放在冷藏区边上,靠着冷柜玻璃看。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样,反正他小时候去超市,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走过冷藏区。父母走在前面推着购物车,他将手虚拂过冷柜上端,让制冷机冒出的白汽都扑到自己手心里。冷柜里摆的可能是酸奶,也可能是成块切好的牛肉和脊骨,无所谓是什么,他只需要感受到那一点冷气,仿佛它是从自己掌心冒出来的。

到现在他仍然改不了这毛病。

其实尤利安也已经很久没看球。联赛结束后的漫长夏季着实难熬,无事可做也就算了,他甚至不愿意踏出这间便利店一步,正午的高温几乎能将人烤化掉。

现如今将冷气开足,或者穿梭在货架间点点货,或许在深夜看一场球赛,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都要更好些。

尤其是当他歪过头,发现还有Kai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某天夜里,他们甚至看了1986年的世界杯4/1决赛。带子推进去后尤利安甚至揉了揉眼睛,老板又是从哪搞到的这盘带子?

阿根廷对英格兰,这场比赛在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体育场进行。如此历史久远的比赛,你就别要求它画质如何了,连球员背号都看不太清。

与其说这是一场球赛,不如说这是一场战争的延伸。马拉多纳在“上帝之手”后连过五名英格兰球员,创造出2:1的比分,让阿根廷人民在痛失马尔维纳斯群岛后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那是属于迭戈马拉多纳的1985,是属于阿根廷的1985。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们接连打败比利时和西德,捧起了那年的大力神杯,阿根廷国内经济冲突和丧失马岛之痛都被一针吗啡止住,得以暂时忘却。

“第一球其实是手球,对吧?”录像结束了,尤利安抓了把头发。

“但没人在乎那是不是个手球了。”他跟凯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是上帝的旨意,是通过上帝之手打入的进球,没有任何人可以判罚那粒进球无效。

 

 

 

 

随后凯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队友的社媒更新,照片里年轻人举着一件红色的新球衣,宣布加入另一只高一级别联赛俱乐部。他反扣着放下手机,马拉多纳庆祝进球的喜悦还笼罩着这间便利店,可这盛大的喜悦已经跟他全然无关了。

 

 

 

 

 

凯跟尤利安说自己有点儿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临出门前还趁尤利安不注意,从酒水区顺了瓶酒。不是那种易拉罐装啤酒,而是那种大瓶百加得,足足700ml。

他没拄拐,走出去半条街那么远,然后一屁股在路边坐下了。幸好拿的不是那种软木塞类的酒,不然都不好打开。他用牙撕开外包纸,然后拧开瓶盖往下灌了两口。午夜十二点,晚饭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酒液几乎是顺着食道直接灌进了胃里,他还没来得及感到不适就已经喝下去半瓶。

酒精上头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倚在路灯杆上,脚下是网格状的下水道井盖,伴随着热浪翻上来阵阵臭气。挺好的,凯哈弗茨心想,我坐的这地方跟我的人生一样又烂又臭。

 

 

 

 

 

凯已经出去半个多小时,期间尤利安三番五次打开门朝外张望,即使在午夜,每次开门也会被从室外袭来的热浪冲个踉跄。街道上几乎没人,当看到凯的双拐还在收银台边靠放着,他终于坐不住,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出去找人。

他走得很快,用胳膊夹着拐,下端拖在地面上发出持久的刺啦刺啦响。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后他才找到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路灯杆笑得很开心,酒瓶躺在他脚边。

原来自己刚才已经看到他了,只是没想到这个跟夜色融为一体的醉汉是凯哈弗茨。

 

 

 

 

 

“Kai?你怎么回事?”他掰着人的肩膀,企图让凯正视他,可凯已经醉到双眼无法聚焦,“不是跟我说出来透透气,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喝这么多?”

“你可以让我陪你喝的,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告诉我。”

“你不明白,Jule,有些事我没法跟你说,就像……”大颗眼泪从凯的眼眶中砸出来,他笑着,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不能明白我到底感到有多挫败。”

“但是我现在得带你回家,你把酒都洒到裤子上了,”尤利安将胳膊伸到他的腋下,将凯整个人抱起来,“走吧,跟我回家。”

 

Chapter 7

尤利安半拖半拽,将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孩带回了家。他站在公寓门口从口袋里翻钥匙的功夫,稍稍松手,一个不留神凯就差点顺着楼梯一头栽下去。

“Kai,到家了。”尤利安捏过凯的下巴,往他脸上拍了两巴掌。可能因为拍得不是很用力,这两巴掌几乎没用,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尤利安没办法了,他只好认命,环住凯的腰后费力将人拖到卧室里去。凯的屁股一着床就整个人朝后仰过去,尤利安任凭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自己转身到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来。

 

 

 

 

 

“Kai Haverz!”

刚刚那两巴掌还是拍的太轻,这一声吼倒是将凯喊醒了。他倏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眼睛半睁不睁,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真的已经醒过来。

“把你的裤子换下来吧,全湿了,”尤利安将自己的短裤丢给他,想了想把T恤也一并丢过去,“还是说你想去冲个澡?脚这样方便吗?”

“没关系,我可以正常洗澡了。”凯站起身,还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尤利安的公寓面积不大,但看得出来精心布置过了,卧室里一径铺上了灰色地毯,凯这样踩上来显得很不合适。他意欲弯下腰把脚上的鞋子脱掉,尤利安叹口气,说你坐下,我帮你脱。

他这样子的确不方便弯腰,左脚还是尽量不做大幅度动作,僵硬到不能再僵硬。尤利安半跪到他面前,替他解开鞋带,松一松鞋口处前两截,然后握住他的脚腕将鞋脱下来。尤利安低着头,凯只能看到他的发缝,细细一条肤色和过于柔和的金发融到一起,凯忍不住将手放上去,轻轻摸一摸,好软的触感。

尤利安抬起头,凯的手掌顺势滑到他的脑后,他问怎么了,我的头发上有东西吗?凯摇摇头,没说话,搭在尤利安脑后的手掌借一点力,他俯下身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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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长时间内丢掉的睡眠后,人是不可能通过一个好觉完全得到补偿的。凯在睡醒后浑身酸痛,两侧太阳穴中间仿佛连着一根神经在突突直跳,搅得他大脑阵阵作痛。他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身边那块床单甚至都是平整的、没有褶皱的。他光着脚丫走出卧室,走去餐厅,大敞着门的厨房里,尤利安正在煎蛋和培根。滋滋油香飘从厨房飘出来,让人由衷地感到幸福。

余光瞥到凯从卧室出来了,尤利安扭过头,看到他赤着一只脚后皱起眉,“门口鞋柜里有拖鞋,去拿一双穿好。”

“哦。”凯乖乖去拿鞋子出来,穿好一只拖鞋。

早餐做好了,尤利安端着很丰盛的两盘放到餐桌上,凯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牛奶要热的还是凉的?”他问凯。

“凉的就可以,谢谢。”凯从尤利安手里接过盛满牛奶的玻璃杯。

 

 

 

 

 

于是他们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刀叉切割食物时,金属剌到瓷质盘子上,会发出令人不悦地声音,但这些细细碎碎的都被咀嚼声掩盖了。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尤利安说待会我去上班,凯说我陪你去吧,尤利安说不用,你回家休息吧。凯说我不想回家,尤利安说那就待在我家,看看电视打打游戏,都可以。

对话推进着,谁也不提昨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一让尤利安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凯昨晚至少睡着了。

尤利安临出门前,从橱子里扒出了家门的备用钥匙给凯。他刚要递过来,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转回头,在柜子里翻找一番后拿了个东西挂在钥匙上,“这下好了,不容易丢了。”

他在钥匙上挂了个海绵宝宝挂件,麦当劳套餐送的那种。如果凯没记错的话,尤利安口袋里常年揣着的那串钥匙上,也挂了个配套的派大星。

凯愣愣的,他不确定要不要将这钥匙接过来。尤利安看他不伸手,便将钥匙放到了桌上,“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哦。”

“……哦,好。”

原来只是让他记得锁门啊。

 

 

 

 

 

尤利安到了店里将牌子翻过来,幸好昨晚走之前把门锁好了。店里要做的事,昨天临走前就做个差不多了,他坐到了收银台前,有客人就结账,没客人就发呆。以往令他倍感舒适的冷气此刻直吹着他,让他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一片。

他无法控制自己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虽然餐桌上只字未提,可他还是得说……

昨晚这种情况对他而言,是有吸引力的。

可他跟凯这样算什么呢,情侣吗?炮友吗?朋友吗?哪种都是,哪种都不是。

他半趴在收银台前,烦躁得直抓头发。

 

 

 

 

 

尤利安走后,凯四仰八叉躺到了沙发上。他揪起衣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的确糟糕。麻烦了,昨晚尤利安抱着自己的时候,身上该不会也是这个味道吧?

这想法驱使着他去洗澡。他给尤利安发消息,说我想洗个澡。尤利安说阳台上有干毛巾,你拿了去浴室洗就可以。他放下手机去阳台拿了毛巾,然后朝浴室走去。

刚进浴室,他就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尤利安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他从浴室伸出头张望,却发现进来的是个中年女人,还牵着一只拉布拉多。

他们面面相觑,还是女人先开口,“你是Jule的朋友吧?我是他妈妈,他养的狗狗在我那边,我今天给他送过来。”

“也怪我,没提前打电话就过来了。我还做了巧克力蛋糕,过来吃点吧。”

 

 

 

 

 

的确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虽然凯早饭吃太晚,到现在还不饿,可那食盒里飘出的甜味又的确诱人。他放下塑料凳跑去沙发上坐好,眼看着尤利安妈妈从厨房拿出餐具,给他取出一大块蛋糕放在盘子上。那是一种单纯的食物带来的喜悦,就像小时候放学后,妈妈牵着他走去冰淇淋店买甜筒一样。

什么样的父母就养出什么样的小孩,这一点在尤利安和他妈妈身上得到了充分验证。尤利安妈妈跟尤利安一样温和,亲切,边跟他说吃完还有,边问他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踢球的时候受伤啦,阿姨,”凯不想让她太担心,只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没关系,再养几天就好了。”

“你知道吗,Kai,Julian小时候我就从来不必担心这个,他安静得简直过了头。还记得有年暑假,我把他送去足球夏令营,结果带队的老师告诉我,别人都在踢球的时候,只有他坐在足球场边上揪小雏菊玩……”

凯边听着尤利安的童年趣事,边吃完了一大块蛋糕。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蛋糕了。

 

 

 

 

 

尤利安妈妈看着他吃完蛋糕,又坐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离开前她问Kai,“我把Nala留下没问题吧?我看她好像很喜欢你呢。”

Nala是尤利安养的那只拉布拉多,一凑上来就开始舔凯的膝盖,自来熟到不像话。凯答当然没问题,放心好啦。

随后尤利安的妈妈离开了,家里只剩下凯和狗狗。他抓起手机给尤利安拍张照片发过去,“Nala跟我在一起,相处融洽的一人一狗。”

尤利安几乎是秒回,“我妈去过了?”

“嗯,还带了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多吃点,Brandt家的巧克力蛋糕是世界一流水平。”

“我吃了巨大一块,”凯顿了顿,又敲了后半句话过去,“好喜欢你妈妈啊。”

“下次带你回家吃饭啊,我妈厨艺很棒。我爸要是知道我跟你认识,肯定很激动。”

凯没答好也没答不好,只是发了一串笑脸和爱心过去,然后去浴室冲澡了。

 

 

 

 

 

尤利安一下午喝了两瓶冰冻葡萄汁,不停跑厕所,直到第五次从厕所出来,他透过玻璃门看出去,空中的云彩排列成了梯田状,密布在粉橘色天空中。这是什么预兆来着,下雨吗,还是阴天,他记不清了,反正是一种预兆。

可能因为最近总吃店里的膨化食物,他的扁桃体好像高出了一块,吞咽口水的时候很痛,冰葡萄汁咽下时没有感觉,但过一会儿那痛意又隐隐浮上来。他想去街角的越南粉店买碗粉吃,柠檬鸡肉河粉总是他的首选,挤一点柠檬汁进去,很清爽。他出门前问凯要不要过来,他顺便多买一碗带回店里。

“我马上过去。”

手机连续震动了两下,他以为是凯发了两条消息过来,但划开屏幕后发现另一条消息不是凯传来的,而是来自他一年前办过影展的画廊。

 

 

 

 

 

这家画廊很执着,可能是因为那次影展效果颇好,所以主理人从未曾放弃与他合作的想法,哪怕他已经拒绝过两次了。

其实他的影集出版后,有不少人联系过他,工作室也好,私人摄影师也好,都来问他有没有合作的打算。可他每次都纠结,纠结到最后又总是放弃。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尤利安布兰特?

将摄影只当作业余爱好的话,似乎还在舒适程度范围之内。他害怕摄影一旦变成专业,他就会发现自己是滩死水而不是活泉,他害怕日复一日握着相机,但却不知道拍些什么……

作为业余人士,别人会称赞你了解许多专业知识,称赞你构图拿捏到位,可一旦踏入所谓“专业领域”,一切都会变得苛刻,你现在掌握的一切都是狗屎,没人在意。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一切都很稳定,很平和,这就是他追求的生活方式。可是不断地有人打电话来,来鼓动他,他们说试试吧,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呢?

是啊,不试怎么知道呢。

可是一但试过了,认清自己并没有能力的事实后,可能心就会死掉了。

 

 

 

 

 

尤利安向右划掉了那条消息,他打算暂且装作没看见,一切回头再说吧。他翻过门口营业的牌子后走到街上,朝那家越南粉店走去。今天外面出奇的不是很热,大概明天真的有雨?

街旁新开了一家宠物用品店,试营业期间有折扣,尤利安突然想起来Nala的的项圈前几天有点开裂了,他打算再买条新的。

走进店里,新装修的油漆味尚未褪去,店员很热情的走上来问他需要点什么。他说想看看项圈,店员便把他引到了陈列柜那边,里面几排各种颜色、各种皮质的项圈,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指了指一根牛皮色的,让店员帮忙拿出来看看。皮质摸起来很光滑,店员在一旁补充道,“在我们刚开业这段时间里,银牌上面是可以免费刻字的。”

尤利安点点头,他鬼使神差的拿着那根项圈到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是人也可以戴上的长度。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要这两条吧。”除了手中这条,他还指了指柜子里另一条全黑的。

 

 

 

 

 

他随着店员到柜台前付钱,店员告诉他刻字的话得等一段时间,“如果您隔得近,可以明天再来拿。”

“好,那我明天再过来。”他拿出皮夹付钱。

“请问这两条刻同一个名字吗?您家狗狗叫什么名字呢,我记一下。”店员拿出圆珠笔和本子,等待着尤利安回答。

“不不,两条刻不一样的名字,”尤利安拿出纸币递给前台另一个人,“棕色那条刻Nala,N-A-L-A,黑色那条刻Kai,K-A-I。”

“好的,我记下了,您看一眼,”店员递过本子来让他确认,“真幸福哇,家里有两只狗狗呢。”

“是啊,的确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尤利安报以微笑。

 

Chapter 9

那两根皮质项圈被尤利安取回来有段时间。Nala那根已经被挂到了脖子上,跟她油水光滑的金色皮毛很相称,可另一根一直躺在收银台下一格上锁的抽屉里,躺了一天又一天。

尤利安擅长将装死在某些事上发挥的淋漓尽致,比如这条买了又不送出去的项圈,再比如收件箱里躺着的已读不回的消息。

或许暂时忘却能让人更轻松一点,不去烦恼那么多。

 

 

 

 

 

转眼凯到了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以往每次都是母亲陪他一起去,可临检查前两天,突然间下赛季的合同又有了起色,母亲这次再也不放心在电话里达成什么口头协议了,执意要飞去俱乐部与高管面谈。

其实凯也该一起飞过去的,那家俱乐部还不错,新老板注资后颇有生气,至少跟自己的“前一任”相比并不差。他们仔细了解过凯后,还是愿意给他个机会试一试,虽然提供的只是份短期合同,但也总比没有的强。

照母亲那番急火火的架势来看,她恨不得飞过去一小时内就把签约流程走完。只不过跟检查比起来,还是健康最重要,落下什么病根子就麻烦了,所以凯还是先留在当地把检查做完。如果母亲那边顺利的话,他可能就飞过去立马签约了。

 

 

 

 

 

就是从凯跟尤利安回家那晚上开始,他奇迹般地可以入睡了。只不过达成目标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尤利安家的床上。

他躺在自己家仍然睡不着,有的话也只能眯几十分钟,睡不长久。可是躺在尤利安的床上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他可以从十点来钟就阖上眼,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睡醒的时候往往Nala还会扑到床上来,钻到凯的咯吱窝里用舌头疯狂舔他的脸,这样的醒来方式让凯感到无比幸福。

所谓的“轮班制”真的开始实行,凯早上睡醒后去便利店替尤利安,半路还打包好两人份的早餐;尤利安早上睡醒后就去跟凯交换,当然了,凯还是会去他家美美睡上一会儿。

挂着海绵宝宝的钥匙长久呆在凯的裤兜里,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是令人愉悦的清脆声音。

 

 

 

 

 

其实尤利安试探着提出过,如果能睡着的话,是不是凯就没必要在这里打工了,“你每天到我家去睡觉就好了,便利店这边我把招聘启事挂上,再另招一个人。”

“果然,你还是嫌弃我笨手笨脚啊。”凯故意作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努起嘴巴不断摇着头。

“我没那个意思好不好,我就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尤利安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其实你在这陪我我是很开心的,你看,我们一起聊聊天看看球,我都多久没有这样过了,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休息不好……”

“没关系啊,Jule,其实我这样也很开心。”

“至少让我在这里工作到夏天结束吧。新赛季开始,说不定……咱们真的要很久见不到了。”

“好。”尤利安捏捏凯的手心。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尤利安挂了店休的牌子陪凯去医院。那天下午下了点小雨,地上湿漉漉的,他们的鞋底都沾着泥渍,坐在医生诊室里看那些灰暗的片子。

地中海医生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后就那一句他们听懂了:术后恢复良好,再加上运动员本来身体素质就强,所以接下来正常运动没有问题了。凯听罢还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喜悦,他冷静地接过病例,冷静地说谢谢医生,只不过那条受伤的左腿暴露了心情,一直忍不住在地上跺个不停。

 

 

 

 

他们从诊室出来时,尤利安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病例的袋子。外面雨已经停了,马路边上零星有几处水洼,凯走到前面,转过头来大喊,“Julian!”

“怎么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那么远,这样一喊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

“我喊三,二,一,然后我们开始跑!”

“啊??”

“三!二!一!”

 

 

 

 

 

凯像截弹簧一样发射出去了,完全看不出是个两周前还在拄拐的人。尤利安像个傻子一样,提着塑料袋跟在他后面大喊,“你别跑那么快别跑那么快!医生说了运动强度要慢慢上你不能跑那么快……”

但是声音分贝是追不上足球运动员的速度的,尤利安的声音在空气中被一点点肢解,等传到凯耳朵里时,已听不清说了什么。再次抬起脚后跟开始奔跑时,踩进水洼的声音都格外清晰,空气中还有氤氲着的水雾扑到脸上来,凯希望能这样一直跑下去,一直跑下去,永远都不要停下。

尤利安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他们两个从医院门口一直跑到马路上,驶过的车子一辆一辆超过他们,车里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眼光,不知道这两个疯子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尤利安扯着他的后衣领不撒手了,可能凯还会一直跑下去。

直到很久以后,尤利安还会想起那次漫无目的地奔跑。他平时很少运动,那次为了追上凯,他几乎倾尽全力。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土腥味和青草味,大口呼吸时凉凉的,凯回头朝他笑,那是他见过凯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我求求你停下吧,”尤利安拽着凯的后衣领不撒手了,“再跑要出事情了。”

“你出事情还是我出事情?”凯喘着粗气,嬉皮笑脸。

“我们两个都出事情。”

尤利安弯着腰缓了一会儿,手里提的塑料袋都攥皱巴了,连同里面的病例也一起搞得不像样。他问凯要不要跟他回家吃晚饭,已经快六点钟了。

“今晚又不开店了?”

“最近店休的次数还少吗,不差这一次了。”尤利安没好气地往凯屁股上拍一巴掌,最近几乎每次关店,他都是为了这小子。

 

 

 

 

 

他们两个从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尤利安父母家。尤利安妈妈看到尤利安带凯回家时并没有大惊小怪,她只是跟尤利安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的,我多准备几道好吃的菜。

“没关系的,阿姨,你做什么我都爱吃。”凯立马接上话。

尤利安爸爸倒是有点掩不住的激动,他一开始跟凯聊天就停不下了,最后还得是尤利安咳嗽着提醒他,“Kai已经转会了,下个赛季不在这儿踢球了。”

“噢,是吗,”尤利安的爸爸摇头,“我敢肯定这是他们的损失。”

这不是那种虚伪的客套话,真的,至少凯听完后心里很舒服。

 

 

 

 

 

尤利安的弟弟们今晚不在,所以餐桌上显得格外空荡,有两张椅子是空着的。餐间尤利安的妈妈一直喊凯多吃点,多吃点,要多吃点才有力气踢球。

凯一直吃到多一勺冰淇凌都吃不下,才离开餐桌。餐后尤利安爸爸还想邀请凯一起喝一杯,可尤利安挡在他身前替他拒绝了,说他明天要飞去新俱乐部那边签约。

“你怎么知道的?”凯上一秒还在跟二位交谈着,下一秒便偷偷过来拿手肘撞尤利安的肋骨。

“刚刚你手机就摆在桌子上,航班信息都发过来了。”尤利安一撇嘴,表示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

凯捏了把他肚子上的软肉,没再多说什么。

 

 

 

 

 

尤利安父母开始收看晚间档电视节目了,他们怕凯感到无聊,提议让尤利安带他在家里转转。尤利安说走吧,带你回我房间看看。

尤利安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书桌上还摆着几台中学时期的飞机模型,旁边的架子上则摆了几台相机,镜头长的镜头短的,凯一概弄不清楚都是什么。他走过去拿起一台宝丽莱,只知道这是立马出片的一台,因为机身下方有一条细长的口。

“那是我刚开始玩摄影时,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尤利安凑上前去,接过那台相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时间有点久了。”

“还能用吗?”凯看着尤利安检查那台机子,“能用的话……”

“我们拍张照吧?”

尤利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好啊,我们去地下室找找相纸吧。

 

 

 

 

 

说实话,尤利安已经很久不用这种相机。他仅有的几张拍立得照片也都是在家附近拍的,跟爸爸,跟妈妈,跟弟弟们,还有院子里妈妈种的玫瑰,诸如此类。

这样看来拍立得这种形式的确适合即刻留念,随拍随出片,下一秒就能带着离开,哪怕眼前人即将离去,也能留点什么作为念想。

不知道凯是不是出于这种原因,才想跟尤利安拍张合照。他们通过一扇小门走去地下室,地下室天花板上只吊着一只黄光昏暗的灯泡,连灯罩都没有,电线露在外面的样子很突兀。凯刚顺着木梯走下去,尤利安还没找到相纸,那灯泡就忽闪两下,熄灭了。

在灯泡熄灭的一瞬,凯紧紧抓住了尤利安的手。

“别紧张,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尤利安手伸进裤兜里去掏手机,随后凯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开灯,Julian。”

“你先别开灯。”

 

 

 

 

 

凯两条腿岔开一点,让自己不那么高,然后将额头抵到了尤利安的肩头上。随后尤利安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后颈,一下一下摩挲着,像安抚一只发脾气的猫。凯的脖子和耳后一向很敏感,可他不介意被尤利安这样抚摸,他情愿这样被尤利安抚摸。

“祝你明天一切顺利,”尤利安将下巴搁到了凯的头上,他的下巴肉软软的,并不戳人,“签完约,回来过完剩余的夏天,然后开启你崭新的赛季,好吗?”

“我突然不想去了,Jule。”凯嘟嘟囔囔着。

“别耍小孩子脾气,Kai,”尤利安捏了把他的后颈肉,“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这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可我还是很……”

 

 

 

 

 

“开始新生活前,感到紧张是很正常的。”尤利安安慰他。

“可是我,嗯,你明白吗……我不想离开你,我习惯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去想那些不愉快……”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因为我也很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我们当然还会再见面的,近到几天后你签完约回来,远到以后的假期,再远到下个休赛季……”尤利安吻吻他的额头,“人跟人总是会分别的,Kai,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天不能再晚点到来吗?”凯抬起头,直视尤利安的眼睛。

“你我都知道不能,Kai,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既然是成年人的话……”

“画廊那边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回话啊,Julian,”凯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尤利安的身体僵住了,“那天在店里,你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敲敲打打删删,那么久也没给对方回复吗?”

“我们情况不同,Kai。”尤利安苦笑。

“能有什么不同呢,嗯?”凯又向前凑了凑,他们两个的鼻尖几乎贴到一起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尤利安的胳膊垂下来,小臂感受到口袋里鼓鼓的,那条黑色的皮质项圈还安静的躺在他的口袋里,被手机压住。

 

Chapter 10

尤利安从口袋里摸出那条项圈,将胳膊绕到凯的背后,“我给你买了件礼物,Kai。”

“是送别礼物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就不要了。”

“不是,我买了有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没给你。”尤利安将金属扣解开,下一秒冰凉的皮质就同凯的脖颈紧紧贴到一起。动脉泵血时突突跳着,让这束缚感更加明显。

…………………………………………


 

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尤利安父母家。雨后一点薄薄的雾气尚未消散去,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到远山顶上笼罩着纱。凯跟尤利安慢吞吞的走在路上,谁也不着急,谁也不说话,就这样走着,凯还有意无意地去踢路边的石子。

“过去大概呆几天?”尤利安问他。

“说不好,我觉得不超过一周吧,”凯回答,“签完合同体检完,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做了。”

“我还能再回来呆大半个月呢。”

“知道了。”尤利安笑着去揉他的脑袋。那条项圈被摘了下来,只不过这次从放在尤利安的口袋里,变成了放在凯的口袋里,凯的手揣进去,摸索着光滑的皮面。

 

 

 

 

 

凯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他跟尤利安告别回家后冲了个澡,然后就躺到了床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直到天亮,也不至于太没精神。将外婆安顿好,他叫了辆车去机场。

坐在机场大厅里候机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要离开了,要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好像从未完全离开过这座城市。少年时期也曾外出参加过大大小小的训练营、比赛,短则几周,长则几月,他从来都没对“归属感”有过深刻的认识,这对年轻人来说只是个莫须有的名词。难道是因为这次要离开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吗?

还是说这里……多了让他放不下的人呢。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穿套裙的夫人,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她腿上摆着一本装帧精致的神曲,经过不断翻读边角已有破损。凯跟她相视一笑,视线向下,瞥到了一眼书中的内容,

“通过我进入上帝之城,通过我进入永恒的痛苦,通过我你就能在迷失的人群中穿行。”

他捏着机票站起身,朝登机口走去。

 

 

 

 

 

签约进行的很顺利。他下飞机到达俱乐部后先是见到母亲,然后就马不停蹄开始体检。脱掉上衣,换上运动短裤,乱七八糟一团线分出无数个支点贴到他胸口上,他永远都搞不清这些东西是干吗用的。

第二天出检查结果,握着沉甸甸的钢笔在镜头前签几份合同,跟老板一起举着球衣和照几张,OK,Here we go。

现在坐在这里,想起不久前自己的担忧,凯不知道是该说苦尽甘来,还是造化弄人,还是什么什么,总之……

心情很复杂,不只是一味的喜悦。

签约完成后的那天晚上,他趴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跟尤利安打视讯,虽然尤利安已经给他的社媒点过赞了,可他还是想亲口告诉尤利安一声。

 

 

 

 

 

“到时候有没有免费的球票送我啊,”看尤利安那边的背景像是在便利店里,他不知怎么竟然在喝一罐啤酒,“我去看你踢球啊。”

“当然有啊,给你留最好的位置。不过机票要自己买,不给报销啊。”凯故意逗他。

“啊怎么这样啊,那不去了不去了……”手机屏幕里的尤利安听了直撇嘴,凯举着手机翻个身,躺在床上傻乐。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聊切尔西和多特将要在美国踢的友谊赛,聊尤利安有没有再淘到什么有意思的球赛录像,并且约好了等凯回去一起看。

“收银台的位置还给我留着呢吗?别不是趁我不在,已经招了新员工吧。”凯随口一提,权当开玩笑了。

“没有,给你留着呢,”尤利安认真的口气里带着无限温柔,“你走之前我都不会招其他人的。”

 

 

 

 

 

等凯结束签约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能跟尤利安呆在一起,呆在那家便利店里,吹吹冷气吃吃薯片,喝喝汽水看看球赛,可事实上他已经不能再这样做了。他开始在家,固定做一些新教练布置下来的训练,以便新赛季开始后能跟上球队的速度。

尤利安不得不提前开始招聘,海报又被翻出来贴到门口,断断续续有几个来应聘的人。尤利安最终录用了一个小姑娘,话不太多,有点腼腆,不过很勤劳。她来了以后尤利安轻松许多,不过就是……

少了某个特定的人在,有点无聊罢了。

 

 

 

 

 

如果今天尤利安恰好没有夜班,那凯就会在结束一天的训练后,去尤利安家赖一晚上。他先带着满身臭汗去冲个澡,用尤利安椰子味的沐浴乳和洗发香波,洗完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就一屁股坐到餐桌前吃尤利安做的炖菜。不事先吹干头发是有目地的,因为尤利安看见后便会皱着眉把他拉到卫生间,替他拿干毛巾再擦一遍头发然后吹干,也不顾他嘴里的炖菜还没嚼完。

母亲也不太顾得上他了,祖母的记性越来越差,她仍然每天都很忙碌。再者说到了那边踢球,也完全是他一个人了,或许提前适应也是好的。

 

 

 

 

 

甚至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凯都是在尤利安家度过的。

凯提前很久就开始收拾行李,寄东西收东西,到了最后一天也就忙个差不多了。他下午去便利店接尤利安下班,两个人去那家越南粉店吃了晚餐,然后散步回家去。还不到十点,他们就早早爬上床,也不做什么,只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中途Nala还钻到了两个人中间,用湿漉漉的长舌头平等的舔着两张脸,不让口水浪费一点。

“行李都收拾好了?”自从凯开始用自己的洗发香波,尤利安就更喜欢往他脑袋上蹭了。

“嗯,收拾个差不多了,”凯仰起头看他,“你明天真的不去送我吗?”

“就不送你去机场了,帮你在楼下叫好车,”尤利安笑笑,“怕我去了就不舍得你走了,Kai。”

是谁说……离别是必经的过程来着。

 

 

 

 

 

“画廊那边怎么办呢?”在这最后一晚,凯本不想让尤利安感到窘迫,可如果再不问的话,就更没有机会问了。

“我……好吧,其实我还没想好,”尤利安很坦然,“我跟那边说我再想想看,不过他们大概已经厌倦我这套说辞。”

凯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决定,但因为是尤利安做出的,他会努力去理解。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就能明白做出这样选择最深处的缘由是什么了。

“但是别停止拍摄,永远别停下。”

“好,我答应你。”

 

 

 

 

 

对于凯哈弗茨来说,那是他受伤后睡得最好的一晚,那也是他整个夏天里睡得最好的一晚。他跟尤利安都有困意的时候,大概已经很晚了。尤利安用胳膊环住他,说睡吧,好好睡一觉。

月光透过窗帘未拉好的缝隙洒下一点清辉来,尤利安的头发有些长了,侧睡的时候从额前垂下来,看着更加柔软。

凯伸手替他将那一绺碎发顺到耳后,然后阖上眼睛,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尤利安果然只肯替凯叫好车,没有同他一起坐上后座。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凯扭过上半身朝后张望,尤利安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直到车子转弯,再也看不到那身影。

尤利安递给了他一个手提袋,并且一再强调那不是送别礼物,只是一点纪念罢了。凯在车上就没忍住拿出了纸袋里的东西,尤利安将它用薄荷绿礼物纸包成了一个小方盒,还系了丝带在上面,搞得他都有点舍不得拆开。

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拆开包装纸,居然是那盘1986年世界杯4/1决赛的录像带。

是上帝之手。

一瞬间不知为何,泪水充满了凯的眼眶,大颗眼泪落到包装纸上洇开来,他抬起手来,用手背猛擦一把。

你说这种老古董,录像店老板怎么舍得卖给尤利安的啊。

 

 

 

 

 

 

那纸袋里还塞了一张便签,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们冬天再见,Kai。”

夏天总是很美好,哪怕伴随着遗憾也美好,可夏天就这样结束了。其实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快。

好吧,那我们就冬天再见,尤利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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