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I]玎家餐馆

*(算是)一个曼城群像  主布玎/4710

*代用美剧《熊家餐馆》的设定

*全文2.7w+  在这里一发完

 

  

 

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凯文仍然一个人坐在后厨工作台上,两脚离地悬在半空。日间后厨忙得火热时,他当然不会坐在这儿,只不过在这样的午夜时分,员工都已下班离开,他也无须再树立什么良好榜样。凯文腰间系着的围裙没来得及摘下,泛黄的布料上酱汁和污渍层层堆叠,凑近嗅嗅,说不定还能闻到食物的味道。

他双手撑在工作台边缘,餐厅的账单、供货商发来的缴费单、卫生局邮来的信件和他半小时前刚写好的招聘启事,依次在他左手边摊开,摆成一个完美的半圆弧型。那弧形的中间放着的,是一张折叠过的薄薄信笺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餐厅留给Kevin De Bruyne。”

信笺纸的下方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右下角则是Josep Guardiola潦草的署名。

 

 

 

瓜迪奥拉就这样离奇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在消失之前,他将这样一封信和一把小口径手枪留在了餐馆的收银台上,弹匣里剩余四枚子弹,另一枚不知是没有安装,还是已经被用掉。

没人知道瓜迪奥拉是因什么而人间蒸发。他目前是仍留在当地,还是辗转去了其他国家,尚且活着,还是已经离开人世,这些都无人知晓。

 

 

 

凯文则在两周前的一大早,莫名其妙被电话铃吵醒,“你是Kevin De Bruyne?”听筒里传来浑厚的男声,那声音听起来毫不客气,连寒暄都不肯多说一句。

“我是,”凯文睡眼惺忪,仍停留在状况之外,“您是哪位?”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对方的声音几乎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了,他报出了一串地址,“一小时内赶来这儿,Pep出事了。”

这句话就像突然往凯文头顶上浇了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Pep Guardiola,他亲爱的老教练Pep Guardiola。自两年前自己因伤病从俱乐部退役后,他与这位老教练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凯文作为一名普通的足球运动员,职业生涯并非一帆风顺。成年后一直在甲级联赛中摸爬滚打,始终无法升入更高一级联赛,也被大小伤病缠身。遇到Pep这样的教练,并在他的陪伴下走完职业生涯末期,这是凯文自己认为的,为数不多的幸事之一。

而瓜迪奥拉在一年前也宣布卸任教练一职,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开了家小餐馆,卖些三明治、热狗、炸薯条类的食品。他退役后也攒下了一定积蓄,这两年一直在烹饪学校学习,希望不久以后能拥有一家自己的餐厅。

很奇怪吧,足球跟餐饮完全是天壤地别的两个领域。可Kevin与老教练一直以来的爱好,就是在周末去到另一方的家里,煎些美味的鲈鱼或牛排,并且开瓶红酒对饮。那时瓜迪奥拉作为他的教练,还会严格要求他的饮食,两人可谓是在健康中艰难搜寻着美味。当然,自打他退役后,就不必再担心油炸和高热量的问题了,两人时常小聚,饮食上也不必再忌口。

他的老教练会出什么事?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同他联系,凯文只当餐厅开业后,瓜迪奥拉忙得不可开交。他冲进卫生间刷了牙,脸都没来得及洗,便火急火燎地套上外套往街上跑。运气很好地立马拦下一辆的士,他上车后报出了刚才那串地名,哪怕已经坐了一会儿,心脏仍狂跳不止。

 

 

 

到达目的地时,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没办法,哪怕避开了早晨的高峰时段,这仍然是一段不近的距离。凯文付了高到令人乍舌的的士费用后下车,映入眼帘的是瓜迪奥拉的餐厅。他仅来过一次,到了这儿才反应过来,那串地址竟是这个地方。

他以为电话那头的男人会坐在店里等他,可透过玻璃橱窗看进去,坐在餐厅内的人实在太多,他们通通穿着相同的制服,应该是餐厅员工。每个人都像在等待,他实在无法认出哪一个才是方才与他通过话的。

店门口的牌子仍是CLOSE那面朝外。凯文吞了口口水,终于决定推开门走进去。

 

 

 

“谢天谢地,你小子终于来了,”马赫雷斯在听到推门的动静后抬头,直觉告诉他从门口进来的这个,就是老板写在纸上的人,“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我解释?”凯文彻底傻掉了,他能靠声音断定,这是电话里的那个人。看着这个戴黑手套的男人,他心中一万个不解,“Pep在哪儿?他到底怎么了?”

“又来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黑手套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到底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我这周的薪水还没领到!”

 

 

 

另一个瘦高的男人去收银台下拿了点什么,然后朝凯文走来,“你是Kevin,对吧?”

“我是。”凯文点头,这间屋子里总算还有个正常人。

“我今早上第一个来开店,发现收款机里的钱全不见了,收银台上只留下了一把枪和一封信,”瘦高男人把这两样东西递给他,“店里不像被人闯入过,应该是Pep留下这些后离开的。”

“可我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打他的电话,他家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发信息也不回,我们已经报警了。”

 

 

 

凯文不知道这两周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想想,踢球的时候都从未像现在这样累过。

警方那边毫无进展。他们只能当作这是一件人口失踪案处理,而不是谋杀案之类的。再加上瓜迪奥拉离开前留下了明确的信息——没错,哪怕是只言片语,在警方眼里也算作“明确的信息”。他把自己最主要的财产托付给了什么人,有了这个前提,便可以看作是有计划地离开或者出逃。这样以来,警方能做的事并不多。

凯文几乎是给通讯录里所有的人都打了电话。以前共事的球员,球队经理,所有他跟瓜迪奥拉共同认识的人,他都旁敲侧击地问了个遍,但没人知道瓜迪奥拉发生了什么,或者现在在哪儿。

再努力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所以他决定转过头来,先顾及餐厅的相关事务。既然老教练把餐厅留给了他,他便决定好好经营,总不营业也是不行的。可第一天看完账本,他就失眠了一整夜:虽然店铺已经被买下,不必再付房租,可上个月供货商那边的钱还没结,先前一周员工们的薪水也没付。而且从跟瘦高男人,也就是约翰的闲聊中得知,这家餐厅从开业以来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并且从最近开始,已经有入不敷出的先兆了。他们在各大外卖平台和美食平台上的分都低得可怜,光顾的食客也越来越少……

那晚他久违地吞下了两颗安眠药后,才得以睡去。以往只有在伤病严重,痛到无法入睡时,他才会选择这种入眠方法。

 

 

 

现在凯文坐在工作台上。

金属台面已经被他屁股带来的温度捂热了,坐起来比一开始舒服了很多。这个时间地铁早已经停运,叫Uber又贵得要命,他打算在贝尔纳多放在储物间的那张折叠床上将就一晚。

“在过去两周你做了很多事,Kevin。”他喃喃自语道,也算是鼓励自己。的确,仅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他让餐厅重新开始营业,拿自己的钱给员工们补发了上周的工资,还顺带买了新的搅拌机。原来那台一看便知是便宜货,用没多久就坏掉了,鲁本用它烤出的面包胚一律是松散的,让人难以下咽。

虽然Pep仍然下落不明,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大概是吧。

 

 

 

他看着手边依次摊开的这些纸张:餐厅账单是他在今晚停业后拿铅笔算出来的,今日结余仍然是负数;供货商那边的钱还没结清,可他银行存的活期都已经用完,或许周末他可以去烹饪学校那边要回剩余的学费,来填这个窟窿;卫生局送来的信件还没来得及看,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决定晚点再打开看;Pep留下的只言片语……

他把那张信笺纸揉成了球状,远射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这简直是留给他的一堆烂摊子,凯文苦笑。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聘到一名厨师,一名真正专业的,能掌控整个后厨的厨师。凯文不是没想过自己来做这件事,可既然他的老教练做不到,他又能强到哪去呢?这两年从成人烹饪学校学来的那点功夫,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他终于从工作台上跳下来,到储物间去翻找胶带。台面上那张招聘启事是他刚刚写好的,黑色记号笔的墨迹已经干透,正等待着被他贴到餐厅门口。

终于从货架下的纸箱里找出了一卷透明胶,凯文用它光秃秃的指甲艰难地找到了胶带口,并用牙咬下一截,将招聘启事贴到门上。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外面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街角只剩下两个小混混站在路灯下,嘴里还叼着点燃的香烟,一点火星在黑暗中忽闪忽灭。

是时候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凯文打了个呵欠,从收银台下拽出那条破了个洞的毯子,转身朝储物间走去。

“希望能有真正负责任的人来应聘。”他在睡前还这样祈祷着。




凯文德布劳内觉得自己才是这间餐馆食物链最底端的人,哪怕瓜迪奥拉指名道姓把这一摊烂事都留给了他。

“Kevin,储物间柜子的一扇门掉下来了,记得找人来修。”

“Kevin,帮我切一下这些洋葱,快,待会要倒进肉汤里。”

“Kevin,供货的人送肉过来了,你去搬进来。”

“Kevin……”

约翰斯通斯、凯尔沃克、鲁本迪亚斯、贝尔纳多席尔瓦,这些人毫不见外地像使唤奴隶一般使唤他们的新老板,甚至那个极少拿正眼瞧过他的里亚德马赫雷斯,也会喊他来切成筐的土豆,因为自己马上要炸新一批薯条了。

原来戴黑手套是因为他专门负责炸食物。

“这是你应该做的,凯文。”他无数次深呼吸后告诉自己,然后一头扎到忙不到尽头的杂活里去。

 

 

 

“嘿,你还好吗?”晚间供餐时段终于结束,大家纷纷摘掉围裙赶最晚班地铁回家,只有杰克肯关心一下趴在收银台上,面无表情的凯文。

如果让凯文来说,杰克格拉利什肯定是这家餐馆里最有用的人了。不管是安抚等待过久的顾客,还是关于有问题菜品的协商,出现这类问题时,杰克往往会第一时间出现。女顾客们最吃他说话时的语气,那样温柔地,略带暧昧地,仿佛下一秒,他便会从背后递给你写着他号码的餐巾纸,约你晚上出来一起喝一杯。如此一来,一旦杰克出马,十有八九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虽然他现在回想起他们见面的场景,仍然会感到一丝不舒服:当时杰克跟他用略带暧昧的语气打招呼,还顺带拍了一把他的屁股,这让他简直要条件反射般的跳起来了。但时间一长,凯文也已经对“you donut”“my little cupcake”之类的甜言蜜语免疫了,哪怕明天早晨,杰克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并掏出一枚钻戒求他嫁给自己,凯文也能面不改色地在那样饱满圆润的屁股上踹一脚,然后让他滚去工作。

 

 

 

“哦,我没事,”被拍肩膀后凯文才回过神来,他还在想今天白天面试的那些厨师。天呐,那真的是五花八门的一群人,有化着烟熏妆的男人牵着条泰迪犬进来,问他工作时能不能把狗栓在门口;穿着某种cosplay套装的女孩看起来不满二十岁,坐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最擅长在家给妈妈烤松饼;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颇具好莱坞大片里主厨形象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却开口就要招聘启事上给出薪资的两倍……凯文在面试结束后冲到后厨,喝了差不多1L的水后才平息怒火。

“可我看他就很不错,”杰克把几份简历扑克牌一样地摊开,指指最左边那份,“看看他工作过的都是些什么餐厅,啧啧,这样的履历就算去米其林三星应聘实习厨师,恐怕也不会被拒绝吧。”

“的确。”杰克说的没错,凯文对这个叫Erling Haaland的年轻人印象颇深,因为他的姓氏非常特别。

“我是挪威人。”他这样解释道。这是个高大得超乎人想象的小伙子,个头得有小两米吧,在推门进来时穿了件天蓝色的运动服,肩上背着的黑色双肩包到他身上,简直像洗完缩水了一样。出于自尊心作祟,凯文甚至没有站起来跟他握握手之类的,因为他怕自己站起来后,还不到这年轻人的下巴。

 

 

 

可他们交谈的开场白,可以说是跟这份工作毫无关系。

“等等……你是Kevin De Bruyne?”这个叫厄尔林的年轻人眉毛是淡金色的,存在感极低,即使挑眉也很难让人看出来,“嘿,我去看过你的球赛,没错吧?你是个足球运动员。”

“嗯?”凯文愣了一下,他们这样的球员是很少会被人记住的,“对,或者说,以前是吧,我已经退役了。”

“哦……”厄尔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场球也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候你看起来,似乎比现在年轻不少。”

“大概是几年前呢?”凯文来了兴趣。

“差不多5、6年前?”厄尔林答道,“其实我对球赛一直没什么兴趣,那是我看的第一场球赛。甲级联赛票又便宜些,爸爸带我去看了一场。”

“到现在还记得我?”

“对,虽然你现在蓄了一点胡子,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你来了。你当时的庆祝动作……太逊了,”年轻人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进球后想来一个漂亮的滑跪,结果自己趴到了地上啃了满嘴草,就在我们坐的位置前面。”

“简直是小区级的庆祝。”厄尔林客观总结道,凯文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烧红了。

 

 

 

“咳……咱们聊点别的吧,关于这份工作。”凯文觉得是时候聊聊正事了,“Revolution Personage Gardens,Osma,The Laundrette……你的简历上都是些漂亮的餐馆,为什么会想来这儿工作?”

“我需要钱来付自己的学费,”厄尔林非常坦诚,“我还没有毕业,在那些高档餐厅虽然可以获得经验,但做不到主厨,更拿不到高于这里的薪水。”

“你还在读书?”凯文找到年龄那行仔细看了看,22岁,的确是还在读书的年龄。

“休学了一年,”厄尔林补充道,“这一年我要赚到剩余的学费。”

他们没有再多聊什么,凯文同他握了握手,让他回去等自己的电话。

 

 

 

“Kevin!”杰克不得不用食指关节在桌上用力叩几下,才能拉回他新任老板飘忽的思绪,“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到底怎么想?”

“我觉得也还不错,”凯文又想起厄尔林那张有些憨厚的脸,随即决定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明天又有新同事喽。”杰克转着调地吹了声口哨,朝凯文挥挥手,自己走出了餐馆。凯文则对着简历上的那串号码,拨通了厄尔林的电话。

 

 

 

“Kevin?”电话没响两声就拨通了,凯文还没来得及说话,厄尔林就在电话那头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是我?”也太自信了,这小子。

“看到陌生来电我就知道是你,一般我不会接到陌生人的电话的。”厄尔林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所以我决定聘用你了,”凯文还是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郑重些,这次他要树立属于老板的尊严,“明天来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明天见!”

 

 

 

第二天一大早,当凯文刚把门锁打开,开始搬运供货商送来的大批牛肉时,厄尔林就已经来上班了。他还穿着那件没有刻意跟凯文打招呼,而是弯下腰,着手一块搬运这些似乎永远也搬不完的牛肉。

“早上好,老板,”他没等凯文回答,就已经扛起两袋肉走进餐馆了,“冷藏室在哪儿?”

看到这样的情形,凯文喜滋滋地跑到年轻人前面去带路,这仿佛预示着,以后的肉不用他一个人累死累活地搬无数次才能搬完了。

年轻真好啊,看着厄尔林一趟又一趟轻松地搬运货物,他不得不这样感叹。在餐馆忙完一天,他回家虽然倒头就睡,可第二天醒来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在梦里被人爆揍了一顿。有时候他都要怀疑,自己工作的地方不是餐馆,而是拳击场。

 

 

 

“还有别的要搬吗?”居然这么快就搬完了,凯文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厄尔林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喘着粗气,他装作不经意地抬头,打量了年轻人一眼。

有预料中的压迫感,但还好,自己也不至于连对方的肩头都够不上。

毕竟他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呢。

“你不用这么早来上班的,”他站在那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便用手替厄尔林扇了会风,“大家一般八点才到。”

“这样啊,”厄尔林点点头,“那你天天都一个人搬?”

“呃,对,我一个人搬,但也不是每天都这样。”

“那你第二天要搬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年轻人拉开了运动服拉链,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我早些过来。”

“好。”

 

 

 

餐馆十一点开始午餐供应,基本上从九点开始备餐,通常情况下,这两个小时内的后厨比二战战场还要惨烈。但今天可能是因为厄尔林的到来,备餐的节奏加快了不少,酱汁熬出来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面包胚烤出来后,都被划好刀堆在了烤盘上。凯文一整个中午,都只是做了切切胡萝卜和青红椒这样轻快的活计,那边炸薯条的马赫雷斯甚至哼起了小曲,“And so Sally can wait,she knows it’s too late as we’re walking on by……”

可厄尔林的表情始终很严肃,他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这一点凯文没有忽视。他知道后厨有许多问题,工作方式上的,出品的菜品上的,甚至现在在用的这些厨具上的,全都存在问题。

这些都需要制定一个完善的方案,也需要花费时间来改变,凯文深知这一点。他打算在厄尔林工作几天后,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

 

 

 

中午出餐一切顺利。杰克又像个交际花一样,胳膊杵在某张餐桌前,笑靥如花地询问两位女顾客食物是否合胃口。贝尔纳多托着两份意大利饺子和饮料从他身边经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凯文在工作台上给厄尔林打下手,做着那些带走的食物。年轻人飞速的组装着一个又一个芝加哥热狗和胡椒肠三明治,这个多挤番茄酱,那个少加黄芥末,他做好后递给凯文,用纸张包好后递给顾客。

“你去休息会儿吧,老板,”厄尔林注意到凯文的左膝一直微微弯着,他猜测是以前踢球时留下的伤病,“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事,我……”

“快去吧,”厄尔林几乎是把他推出工作范围的,“去坐会儿,快。”

 

 

 

凯文有些不适应,他来这儿快一个月了,还是头一天这么清闲。

甚至新来的员工还注意到了自己的左膝盖,这让他很意外,可能因为那些年反复地受伤,伤后又尽可能迅速地返回赛场,即使只是一天在后厨站立不到十小时,也让他的膝盖受不住了。

他搬了把椅子在角落坐下,拿过自己那份员工餐吃了吃。今天轮到鲁本做员工餐,索马里风味炒鸡丁盐放了太多,鲁本一向只擅长做些甜品。他吃完又凑到厄尔林身边,可这会儿已经没那么多人了,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

 

 

 

凯文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膝盖,无所事事。抬头看向玻璃窗,上面贴着的招聘启事还没贴,他决定起身去把那张纸撕下来,顺便刮去玻璃上残留的胶。

幸好听了杰克的话,他边刮边庆幸,厄尔林一个人简直能抵两个人用。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忘了点什么呢?他拍拍自己的脑瓜子企图唤起一些回忆,供货商那边的费用终于结清了,这两天餐厅的日结虽然还是负数,但数字也在越变越小,还有什么呢……

对了,那封信,卫生局邮来的那封信。他跑去储物间寻找,貌似是那晚找胶带的时候,顺手放在纸箱子了。他扒了半天才终于从箱底把它拿出来,撕开信封后拿出里面那张纸,上面的内容让他两分钟内说不出来一个字。

 

 

 

“F**k!!!!”里亚德对天发誓,他从来没听过这个新来的小老板爆粗,也从来没见他激动成现在这样过,白皙的皮肤全部涨成了粉红色,对,就是小猪软糖那样的颜色。

“算了吧Kevin,这是Kyle的口头禅,可不是你的。”他终于摘下他那副黑手套,在水池边清洗着一些厨具。凯尔沃克听到这话,毫不客气地冲他比了个中指。

现在所有人,除了凯文,没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发生什么了?”所有人都因为凯文爆粗这件事乐得不行,只有厄尔林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生局要来检查卫生,做出餐厅卫生评级,”凯文的声音变得很怪异,“信上写的今天,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来,也就是说他们随时会到。”

“都是我的错,我半个月前就收到了这封信,可我刚刚才打开。”

 

 

 

他们只能期盼,到来的卫生检查员能对他们宽容些,再宽容些。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凯文说完这话不到半小时,麻烦便找上门来了。

杰克刚拿着洗好的拖把出来,店里就走进了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左侧的眉毛特意剃空了两道,看起来不太好惹。

“您好,我是卫生局派来的检察员,负责给这里进行卫生评级。”男人拿出了他的证件给杰克看,上面印着菲尔福登的名字。

“您好,福登先生,”凯文本想上前与他交涉,可杰克把拖把塞给了他,自己上前一步,“您吃过午餐了吗?”

“吃过了,”福登的语气淡淡的,“开始检查吧。”

“好,咱们先从前厅开始吧。”杰克回过头给凯文疯狂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快去后厨,把没处理的问题处理完。凯文拿着拖把跑到后面,却发现厄尔林已经把地面拖干净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别太紧张了。”里亚德走过来拍拍他的后背,很显然,他与这位黑手套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

但他心里仍然感到忐忑,好像又有什么事被他漏掉了。

 

 

 

差不多十分钟后,那位卫生检查员在杰克的带领下走向了后厨。

杰克在前厅时便尽可能地与他搭话、套近乎,连“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糟糕的话题都用上了,可这位菲尔福登先生实在是油盐不进,任凭他像祖玛游戏里的弹珠一样说个不停,仍然无动于衷。

“我该怎么称呼你?”这是检察员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Jack Grealish,喊我Jack就好。”杰克摆出虚假的招牌笑容。

“Jack……”福登从一个极小的角落里挑出一张蛛网,然后往杰克面前一吹,“麻烦你安静会儿,不要影响我工作。”

杰克简直想一巴掌拍开这个圆溜溜的小脑瓜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要知道,上次自己主动时被人冷落成这样,还是八岁在超市乞求他妈妈给他多买一袋软糖的时候。

 

 

 

前厅的检查还算顺利,虽然福登始终一副秉公办事的表情,可也没指出太大的问题。到了后厨可就不一样了,杰克一推开门便看见了燃气灶上方墙上的那个洞,凯尔沃克早就说过要找人来补,估计所有人都把这回事给忘了。

福登当然也看见了那个洞。他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小本记了两笔,随后就再也没停下来:打开厨用水龙头试试水温,记两笔;检查下油烟机通风管,记两笔;看了眼杰克的脸,记两笔……

“你到底写了多少……”杰克忍无可忍,伸手想拿他的本子过来看看都写了些什么,却被福登一转身巧妙地躲过了。

“很遗憾,我只能给你们C等级,评级单明天会寄过来,请你们贴在门口。”福登终于把他的本子收了起来,“油烟机通风管已经老化了,记得换一根,燃气灶上方的洞会往下掉墙灰,极有可能落进食物里,厨用水龙头打开没有热水,这是不符合后厨安全卫生标准的,还有……”

福登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凑到杰克面前,杰克甚至以为这个男人要强吻他。没想到福登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伸向了他背后的工作台,“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后厨工作台上会放着半管阿普唑仑?”

整间屋子里鸦雀无声,好像那橙色塑料管里的药片不属于任何人。

 

 

 

“今天辛苦您了,”凯文上前同福登搭话,“我们把这些问题解决后,可以请您再来评级一次吗?”

“至少要一个月以后了,规定是这样的,”福登略显无奈的耸耸肩,“您是这里的老板?”

“是我。”凯文点头。

“我还以为是格拉利什先生呢,”福登侧过头来,像是故意想惹杰克不快似地喊出他的姓氏,“毕竟刚才那么殷勤的带我看完了整个餐厅。”

杰克的理智让他保持面部表情的和善,可实际上他已经气得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

“我下个月再过来,”福登同凯文告别,“希望到时候你们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福登离开后,已经差不多要开始着手备餐,为晚上的营业时间做准备了。但凯文喊住了大家,“咱们晚餐供应时段结束后,开一个简短的员工会议,好吗?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的。”

“没问题,”鲁本答道,“早上烤出来的面包胚已经够用了,或许我现在可以跟Bernardo开车去趟五金店买根新管子,顺便买些什么回来,补补我们的墙面?”

“当然,谢谢你,Ruben。”凯文的注意力还在阿普唑仑上,他几乎要忘记还有别的问题需要处理了。

 

 

 

因为贝尔纳多离开了,所以凯文代替他削着烤好的土豆,预备下一步捣成土豆泥。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土豆躺在盐床里,非常烫手,他戴着黑色胶皮手套仍然拿不稳,险些削到手指。

“小心点,”杰克站在一旁,边分装辣腌菜边叮嘱他,“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下个月C级就能撤掉了,至少不是半年后再来检查。”

“我还好,没太担心评级的事,”很奇怪,在凯文潜意识里,杰克其实是个还算可靠的人,他总是不由自主向这位举止轻佻的员工吐露心声,“我只是在猜……是谁把药片留在那儿的?”

“不清楚,反正不是我。”

“我也没说是你,”他没好气地朝杰克翻了个白眼,“你下班后去夜店喝两杯立马就能嗨起来,要什么阿普唑仑。”

 

 

 

“对了,刚刚那个检察员走之前,有没有把他的号码留给你?”杰克合上分装好的罐子,用胳膊肘撞撞凯文。

“留了,你要?”

“发给我,”他用围裙擦擦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妈的,自打我十八岁第一次去泡吧以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主动搭话后甩出臭脸子这样对我……”

凯文快笑疯了,他拽着杰克的一根胳膊,笑到直不起腰,“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没想好,”杰克几乎是愤怒的把数字一个个敲进自己通讯录里,“总之他完蛋了。”

 

 

 

晚间供餐时的牛肉三明治大受欢迎,很多顾客都表示味道很不错。

“我在酱汁里加了充足的调味,并且从早上开始炖煮了七个小时。”厄尔林补充道。接近九点钟的时候,约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告诉顾客,我们的牛肉三明治已经卖光了。

其实还可以多卖几个的,但光是员工用餐的时候,就内耗了不少。

“Kevin,”等客人们逐渐离开,厄尔林敲敲凯文办公室的门,探进去半个身子,“我想和你谈谈。”

“等明天吧,Erling,”凯文试图揽过他的肩膀,但这实在有些费力,“别忘了还有员工会议。”

 

 

 

员工会议简短而明了,就是要把下午所有的问题解决。鲁本买回新的管子后已经换好了,约翰也在凯尔的帮助下把墙上的洞给补住了。热水的问题,里亚德说他明天会给罗德里打个电话,让他带人来把管道改一下。

“所以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下次评级咱们一定能把A贴在门口,”凯文有意想鼓舞下大家的士气,“最后我想问一下……”

“算了,大家下班吧,今天辛苦了。”他捏着裤兜里的塑料管,手心都攥出汗来,最终也没把问题问出口。他只是一个新来不久的接盘老板,过多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福登外出做完评级后,回到办公室一直心不在焉,对着空白的电脑屏幕一次又一次地傻笑。他不断地想起杰克格拉利什的那张脸,那副在被他要求闭嘴后吃瘪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福登看见杰克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过长的睫毛和一点点胡茬是那张好看脸蛋的加分项,再加上含糊的伯明翰口音,不用思考他就能断定,杰克是那种不用主动都有一堆男男女女往上贴的人。这样的人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家过分规矩的餐馆,而是应该出现在午夜酒吧的霓虹灯牌下。

其实他日常外勤工作时,并不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只是今天看到热情洋溢得有些过分的杰克,他动了一点坏心思。万人迷主动献殷勤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兴趣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真的很让人好奇。

 

 

 

“你什么情况,去检查了下餐厅卫生,回来脑子就被油污糊住了吗?”坐他对面的罗德里实在忍无可忍,站起身拿卷成筒的报纸抽了他两下。

“明天休息了,我高兴下不是理所当然吗,”福登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傻笑的原因,“今晚去不去喝一杯?我订了位置。”

“当然。”罗德里没多做出一秒钟的犹豫。

 

 

 

福登订的位置在不算显眼的地方,坐在那视角极好,能看清这里形形色色的人们。不容易被察觉,也方便挑选猎物。和罗德里两杯威士忌下肚后,他看到了坐在吧台中间位置的杰克。

又是他。最后的酒精带着辛辣感滑下食道,福登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聚光灯下的男人。一束灯光很巧妙地打在杰克的脸上,让他精致的脸庞显得更加柔软。下巴一圈胡茬愣是映出了毛绒玩具的质感,看起来丝毫不具备攻击性,或许这是他刻意选择好的位置。手边的玻璃酒杯里,与橙汁同色的液体貌似是mimosas,福登没忍住嗤笑一声,这样的日间鸡尾酒,实在同此时的氛围极其不匹配。

福登没有起身过去打招呼,而是一直保持着观望者的姿态。他知道杰克迟早会发现自己的,他会从位置上起身来到自己面前,问“难道不请我喝一杯吗”。

 

 

 

杰克注意到角落里有双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但他不着急扭过头去一探究竟,那样实在是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小麦色肌肤的女孩儿还坐在他左侧的大腿上,两根细带子堪堪挂住下边的裙身,她的发梢抚过他的胳膊,让人痒痒的。

女孩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简直跟白天那个讨人厌的检察员如出一辙。杰克此时心不在焉,因为他还在思考着让那个小个子迷上自己的对策。主动打电话?想不出理由;等他下次再来?还要等好久。思考这事的确不太适合他,再加上三杯花里胡哨的鸡尾酒下肚,他的脑子现在比刚煮沸的锅还混乱一点。女孩看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自己主动起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他随着女孩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终于看到了那个盯着自己的家伙,杰克可以说是带着一种快感舔了舔嘴唇。

你小子,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一如福登猜测的那样,杰克来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似笑非笑地开口,“不请我喝一杯吗?为你白天的失礼道歉。”

“当然要请你喝一杯,格拉利什先生,”福登唤来酒保,“不过不是为我的失礼,而是为我们今天能够再次相遇。”

格拉利什先生,那个称呼让杰克想呕,但后面那半句话又让他觉得,福登并非对自己毫无兴趣。白天那副冷淡至极的样子,或许是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检察员刻意而为。

 

 

 

罗德里后悔今晚跟福登一块出来鬼混了。

他被夹在自己同事和那个长得跟贝克汉姆有些相似的帅哥中间,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他屡次想跟这个帅哥搭话,都被福登恶狠狠地打断,自己只能听着这两个人火力十足地朝对方开炮,顺便威士忌混着伏特加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待到接近午夜,都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过来找他搭讪,罗德里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最终罗德里架不住这番折腾,趴在福登耳边说兄弟先撤了,祝你今晚过得愉快。他略带踉跄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还在思考福登和那个潦草贝克汉姆今晚谁会是上面的那个。那个贝克汉姆实在不差,罗德里从未见过那样饱满的小腿肌肉。但是福登也不是吃素的,他跟福登做同事有多久,两人就一块鬼混了多久。晚上从夜店出来,两人跟自己新结交的同伴各自过夜,罗德里从来没见过福登第二天是扶着腰去上班的。

 

 

 

杰克已经记不清他跟福登是怎样走出酒吧的。室外的夜风冷得过分,他被冻得一哆嗦,脸颊上的两团酡红分外明显。从侧门走出后是一条小巷,稀稀落落站着不少人,你自然可以花点钱从这儿带个回去过夜。他把福登按在粗糙的墙面上接吻,参差的砖块磨在衣服上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一旁铁皮盖大敞着的垃圾箱散发出阵阵恶臭。他刚撬开福登的牙齿,就被反过来压在了墙上,福登的力气大得让人难以想象。但他们没有停止接吻,福登比他吻得更用力,也更毫不客气,杰克甚至感觉自己的下嘴唇都要被撕下来一半。

“你轻点……”杰克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福登推开,他们两个这样持久又腻歪的行为引发了一阵口哨和起哄声。

“去我家?”福登挑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睡一骄似乎是很说不过去的。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抽什么风,以往他从不带人回家过夜。难不成是因为白天见过杰克,再见便不算陌生人,一起睡觉也不算一夜情?

可能真像罗德里说的那样,自己脑子被油污糊住了吧。

 

 

 

“你家在哪?”

福登报出了一串地址,离这儿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杰克干脆破罐子破摔,“去我家吧,快叫车,我要冻死了。”

“要不要穿我外套……”福登看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卫衣,说着便把牛仔外套往下脱。

“不像你的作风啊,”杰克双手摩擦着两臂,还不忘揶揄福登,“突然这么贴心?”

“……你爱穿不穿。”福登把刚拽下来的一根袖子又给穿回去了。

 

 


 

……………………

 

 


  

福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替杰克把一绺耷拉到鼻尖上的头发顺到耳后,睁着眼到天亮。杰克周末肯定也要上班的,福登觉得自己简直是福至心灵,因为他决定去厨房,随便做点早餐给那个床上睡得死过去一样的人吃。

跟那些小妞电影里的情节完全一样,他自嘲道。

去厨房的时候途经客厅,福登注意到了角落摆放的一个小书架。上面有几张黑胶唱片,没几本书,封面朝外的几本都是杰克拍过的杂志。他拿起一本仔细看了看,不得不承认这张狗脸的确十分上镜,做过造型后拍出的成片,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福登在厨房煎蛋的时候,卧室里响起了催命般的闹铃声,随之而来的是杰克充满怨气的吼叫,“天啊为什么今天还要上班……”

“不然请假一天?”他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杰克正往身上套一件圆领卫衣,“昨晚把你折腾的够呛。”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死了……”杰克本想痛骂福登一顿,但他看见福登拿着锅铲的样子直接傻掉了,“天啊,不是吧……你做早餐了?”

“嗯,”福登端出两盘盛着培根、煎蛋和烤吐司的早餐,“你吃不吃?吃完上班。”

“吃。”杰克觉得人不能跟早餐过不去。

 

 

 

但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杰克格拉利什,对面坐着正嘬饮黑咖啡的菲尔福登。他们两个昨天白天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杀了对方,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滚在一张床上做了爱,今天早上又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早餐,气氛良好,仿佛福登下一秒还会问他,要不要给你榨杯橙汁喝。

杰克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飞速吃完早餐,只为迅速逃离这个地方,虽然这是他家。

“我走了,这是钥匙……”他拿着钥匙的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算了,你走的时候直接带上门就行。”

“不给我钥匙了?”福登故意逗他。

“不是我说,little Phil,就算是一夜情,现在这样也未免太诡异了点。”他喊福登little Phil,就像福登喊他Mr.Grealish一样,都带了点故意的成分。

 

 

 

福登觉得杰克格拉利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不想让一切这么快就结束。

况且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跟杰克做爱,是出于一种“戳穿交际花虚伪表面后能得到快感”的目的。他也以为,杰克跟他睡的目的,是想要一雪前耻,证明没人能抵挡住自己的魅力。

其实他们两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然后呢?

 

 

 

福登想弄明白,自己昨晚为什么给杰克一个那样绵长的吻。同时他也想知道,杰克是否跟他一样,对这个吻耿耿于怀。




凯文在不久后又见到了那位检察员。他走进餐馆后同凯文打招呼,脸上的表情远没有之前那样严肃。

“我只是过来买份午餐。”福登煞有介事的说道。凯文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一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就已经过去了。但福登的行为有些反常,他在点餐的过程中一直磨磨蹭蹭的,等餐的时候也在四下张望。等牛肉三明治做好递到他手中,他想见的那个人才出现。

“Kevin,Kyle问无碘盐还有没有,后厨的用完了……”杰克风风火火地走出来,看见福登后,他的表情就像被人当场闷了一棍,“你怎么在这儿?”

“买三明治。”福登扬了扬手里拿着的食物。

“……买完赶紧走人。”杰克知道福登是故意的,但他不想做过多的纠缠。怎么,难不成他真喜欢上自己了?

 

 

 

“晚上一起吃饭?”福登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凯文在一旁都看傻掉了,这两个人前两周还在针锋相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我跟你还没熟到可以一起吃晚餐的地步吧。”

“觉都睡过了,晚餐怎么不能一起吃呢。”福登话音刚落,杰克便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可这话还是被凯文和路过的厄尔林听到了。小厨师哆嗦了一下,直接失手打碎两个盘子。

“Erling,怎么这么不小心!”凯文装出生气的样子,一步跨过地上的碎片,上去拽住厄尔林的袖子,“快去后面拿扫把扫干净……”

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也跟着一起溜了。杰克这小子,那天还说“不知道没想好”呢,转眼间已经让人家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圈了。啧啧,还真是魅力十足啊。凯文正这样感叹着,转过头却看见厄尔林真的拿着扫把傻乎乎的又要出去了,他赶紧一把给人拽回来,“外面情况太复杂了,别去别去,盘子打碎了可以待会再收拾。”

“哦,”厄尔林傻乎乎的抓抓头发,“他们两个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凯文大手一挥,顺势在门边蹲下了,“咱们在这听听吧。”

厄尔林本想说听墙角是不是不好,但看到老板一脸认真的蹲在那里的样子,肉乎乎的侧脸还怪可爱的,他便也顺势一同蹲下了。蹲下后还不忘伸手,小幅度托住凯文的左膝盖,“这边别跪在地上,待会会疼。”

 

 

 

“你到底想怎样?”杰克气急败坏地攥住福登的手腕,但福登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朝他耸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好吧,我今晚上调班,跟你去吃晚餐,”他最终还是让步了,“现在可以让我工作了吗?”

“当然,”福登凑上前抱了他一下,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七点钟我过来接你。”

“这就走了?”透过门缝悄悄观察的凯文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过于认真的听墙角,他甚至没注意到凯尔、约翰和鲁本都挤到了他和厄尔林的身后,此刻只要一推开门,他们几个都会被抓个现行。

“人都走了,我们都散了吧。”还是厄尔林最先站起身,很老成地喊大家回去工作了,“Kevin,我们再去谈谈新菜单的事?”

“哦,当然,”凯文打着圈活动了下自己蹲麻的双腿,“咱们去我办公室谈吧。”

 

 

 

厄尔林在一周以前已经给他了一份整改意见,其中包括很多菜品的配方改进方式、早上提前半小时开始备餐、增加菜品和甜品的种类以及开始做外卖,等等等等。其中有一些可以立马着手实施,但有一些以现在的条件来看,的确难以执行。就像外卖配送这一条,随着餐馆的生意逐渐变好,所有员工全部忙碌起来,也只能勉强应付到店点餐的顾客,再加上外卖是根本忙不过来的。

但能实现的那些,凯文都按照厄尔林说的那样做了,像是提前备餐半小时这项。为此在员工会议上,里亚德差点跟凯文打起来,这位员工认为休息时间已经足够少了,这样以来几乎就只剩下了午餐时间。他本来就长得凶了些,所以争吵的时候更像在威胁凯文。

厄尔林当时觉得,自己不得不站在小老板跟前,用身高来压制一下这个暴躁的男人,“事实上这是我提的建议,有意见可以冲我来。而且等实施以后你会发现,提前半小时备餐的话,午间供餐的时候你会轻松许多,趁机休息一下是不成问题的。”

实施后的结果也的确让里亚德再无怨言。某天午餐之后,里亚德让贝尔纳多多泡了一杯咖啡,自己递给了厄尔林。两个人端着白色的陶瓷杯碰了一下,算是达成某种和解了。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是贝尔纳多泡咖啡的话,这其实是贝尔纳多和里亚德不成文的习惯规定。从两个人第一天在这家餐馆工作时便这样了,从那以后贝尔纳多总是习惯性地帮里亚德泡咖啡。

 

 

 

“坐吧,”凯文在自己桌子的对面拉了张椅子,“我看你算了昨天的夜间营业额?”

“对,其实顾客量比较大,但是售价偏低,利润太少了,一晚上下来赚不了太多,”厄尔林坐到凯文对面,“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一些售价能提上去的菜品,我是说,除了牛肉三明治、芝加哥热狗、胡椒香肠这些,再加上牛小排、意大利炖菜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明白,但是我已经没钱再雇另一个厨师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凯文很确信厄尔林一个人忙不过来,虽然这个年轻人总是能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工作。他明白自己给出的薪水不够优厚,让厄尔林超负荷工作自己也会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可以教Kyle和John怎么做,他们两个总是学的很快,”然而厄尔林并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最近我跟Ruben还一直在研究一款新的巧克力蛋糕,做出来美味极了,有橙皮微苦的香气。Riyad尝过后都说很不错,只不过那天你不在,没能给你尝尝。”

“嘿,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凯文从抽屉里翻出两块硬糖,他塞了一块到厄尔林手心里,自己剥开另一块放进嘴里,“我对天发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员工了。”

 

 

 

“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老板了,”厄尔林笑起来的样子像卡通片里的小海怪,“之前我工作过的餐厅里,是出餐稍出一点差错,都会被主厨骂得狗血淋头的。”

“真的吗?”凯文苦笑了一下,“其实这家餐馆的前任老板是个特别好的人,他把这里和外面所有的人都留给了我,我也是第一次做老板呢。”

“或许你不是Riyad他们在这儿的第一个老板,但是是我的第一个,”厄尔林捏捏他的肩头,“我出去工作了。”

 

 

 

杰克还差十分钟七点便跟贝尔纳多交接了,福登在餐馆门口按了按喇叭,一群人听到后开始不怀好意的吹口哨起哄。凯尔沃克正在水池边洗着用过的餐具,还顺带往杰克头上洒了一把水,“有些人要抛下我们在这工作,自己去跟男朋友约会喽。”

“什么男朋友,哪来的男朋友,”杰克在他后背上用力锤了一拳,“不是我男朋友!”

厄尔林目送着杰克出门,一旁的凯文戳戳他,“你要是想跟男朋友约会,不用换班,给我说一声我就放你去了。”

“我没有男朋友。”厄尔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凯文在说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女朋友也行。”凯文突然觉得这样逗逗小厨师很好玩。

“女朋友也没有……”

“好,好,那你有了记得告诉我。”

 

 

 

晚上十点钟以后,凯文以为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给女儿打个电话。

可电话刚拨通他就后悔了,或许是因为太累,他居然忘了布鲁塞尔比这里还要晚一个小时,女儿应该早就睡了。嘟声结束后,电话那边果然响起了前妻的声音,告诉他小姑娘已经睡下了。他们草草寒暄了几句,凯文便挂了电话。

当他也准备关门走人时,却发现鲁本那块的工作台还亮着灯。凑过去一看,原来厄尔林还在那儿,正端着半碗打发到一半的奶油,放下也不是,继续打也不是。

“你都听见了?”凯文其实无所谓,他没有跟大家主动提起过,并不代表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

“对……所以你工作的同时还要带孩子吗?”

“当然不是,”他笑了,“女儿现在跟妈妈一起,在比利时。”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夹层里塞着一张女儿的照片,上面的小姑娘扎了两只辫子,肉嘟嘟的小脸特别可爱。他把照片递给厄尔林,“之前我每周都会去看她,但半年前,因为她妈妈找到了新的另一半,所以带她搬去了比利时,重新组建了家庭。”

“我上次见到她都是……四个月以前的事了。”凯文盯着厨具架计算着那些不能见面的日子,表情有些茫然。

厄尔林知道他一定很想念她。

 

 

 

“你圣诞节会去看她吗?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

“我不确定……如果我去的话,估计会有些尴尬,”凯文揉了揉鼻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女儿,我前妻,我前妻现在的老公,再加上我,坐在餐桌前切同一只火鸡,什么诡异的组合。”

“或许我会晚几天去看她,她妈妈也可能把她送过来,到时候再说吧。”凯文最后总结道。厄尔林在听他说话的时候转过身去,在他身后的架子上放着新做好的几个甜甜圈,正在等待巧克力淋面彻底干掉,这也是厄尔林下班后留下的原因。

“不然圣诞节来我家过吧,Kevin?我姐姐的女儿也差不多是这样大小,非常粘人,我每次回家都要让我抱个没完。嗯,我是说如果你圣诞节没有其他安排的话,天哪,我在说什么呀,你肯定会回父母家过……”

“事实上是,我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安排,”凯文打断了厄尔林,还不忘开个玩笑,“我唯一的安排是自己坐在沙发里,喝完一整瓶杜松子酒。”

“那就说定啦,来我家过圣诞。平安夜大餐都是我来做的,非常好吃。”厄尔林的口气突然变得很轻松,就是这时候凯文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厨师也只有二十多岁,他之前的许多行为都体现出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尝尝这个,看味道如何。”等甜甜圈的巧克力淋面彻底干透,厄尔林又往上面撒了些糖粒,最后拿起了一只递给了凯文。凯文晚餐其实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在忙着用包装纸卷热狗和三明治,这会才真切地感受到饥饿。他接过来咬了一大口,蓬松又柔软的口感带他回到了六七岁大的回忆里。周末从游乐场出来,妈妈极少数的时候会给买那种一盒三个的甜甜圈,因为这是教练不愿意看见他们吃的东西。

“非常好吃。”他趁厄尔林不注意,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因为眼角好像有泪花。

“我本来想把淋面做成那种果冻状的,但是有点难,做出来的质地不是太硬就是太稀,很难跟甜甜圈本身融合到一起,可能还得多试几次……”厄尔林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一说起烹饪相关,话就会变得很多。

“你尝一下,”凯文从自己没咬到的地方掰下一块,递到厄尔林嘴边,“真的很好吃。”

“我小时候很爱吃这个,但是因为要控制体重,所以很少能吃到。等退役后,可能上了年龄吧,对甜食也不太感兴趣了……”厄尔林边嚼着嘴里的甜甜圈,边听凯文讲话,“但你做的我很喜欢。”

 

 

 

“我们明天午间供餐的时候就开始卖这个,我已经写到菜单上了,”厄尔林把剩下三只甜甜圈装进袋子里递给凯文,“卖的不好的话就让Ruben脱掉上衣去门口站着,一手拿一个甜甜圈吸引顾客,直到我做的全部卖掉。”

凯文笑得直不起腰,Ruben的身材已经好到餐馆里的任何人都想凑近摸一把的程度了。

“还是你拿回去吧,”他把袋子递还给厄尔林,“给姐姐家的小孩吃。”

厄尔林的头发有些长了,他本来从某个食品袋上随便抽了根绳子,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可经过长时间的工作,那根绳子已经不堪重负。看到他头发散开了,凯文下意识地去掏自己的口袋,他的口袋里本不应该有皮筋一类的东西,可今天穿的外套里恰好有女儿留下的皮筋。粉色的一根,上面还有一颗小星星。

“用这个吧,”他递给厄尔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厄尔林在睡前拆开头发,把那根粉色的小皮筋捏在手里傻乐了好久。上面那颗星星亮晶晶的,在黑暗里微微发亮。

他决定明天还用这个来扎头发。如果凯文问起,他便说自己没有其他皮筋了。

就这样决定了。他关掉床头的台灯,躺下后沉沉睡去。




福登带杰克去的地方,是真正适合约会的那种餐厅。灯光,氛围,一角演奏的钢琴师,一如好莱坞爱情电影。杰克低头看看自己休闲随意的着装,想说我们不如在前面不远处那家SUBWAY买个三明治吃得了。可他还是跟福登走进了餐厅,落座后有人来递上印有烫金和底纹的纸质菜单,并推荐今晚的菜品。

“你决定吧,我跟你一样就可以。”杰克不想再费劲去看那些一长串的菜名。他有点想念厄尔林做的奶油炖菜了,自己今中午的那份员工餐只吃了一点,其余的都被里亚德抢走了。

 

 

 

杰克耳朵里只有钢琴曲和刀叉切割食物的声音。这里不是酒吧,氛围不适合他跟福登互呛,可不互呛的话,又的确没什么话好说。

原本他是很擅长寻找话题的人,可福登总是能精确地感知到他发起每一个话题的目的。是在讨好对方,还是想探听出什么,福登总能感受到。

所以他选择闭嘴,专心切割面前盘子里的半根芦笋。

“那天我看到了你书架上的那些杂志,”福登好像也并不是可以挑起话题,而是随口一说,“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拍摄了?”

“年龄大了。”杰克慢条斯理嚼着芦笋。

“别开玩笑了,”福登的叉子在餐盘上顿了一下,“我敢保证你还不到三十岁。”

“可面试的时候,排在你前后的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杰克笑笑,“他们比我高,比我年轻,眼角没有皱纹,每天有充足的时间去健身房维持身材。”

“从不间断面试了三周都没接到一通电话开始,我就不再去面试了。”

 

 

 

“Pep是个很好说话的老板,很多时候面试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他都允许我调班,没有人能跟我调的时候,他也会先放我走……”杰克像是回想起了很美好的往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哦,你当然没见过他,他是个浓眉大眼的西班牙光头。那天你在后厨见到的是Kevin,我们的新老板,Pep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当然,他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长得像丁丁,就是丁丁历险记里的那个丁丁。你肯定知道吧?没人没看过那个漫画,他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狗……”

或许是因为这气氛太过于放松,杰克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给福登讲了很多餐馆的事。讲约翰斯通斯和凯尔沃克被大家戏称为老夫老妻,贝尔纳多是里亚德的咖啡小弟,以前瓜迪奥拉在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德比日歇业一起去看球……

“听起来是很和谐的工作氛围。”福登好像突然明白了,杰克所在的这家小餐馆存在的意义。它做出的很多食物可能马马虎虎,后厨的仪器也总是出问题,但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在为它的生存而努力。换句话说,它的意义不在于有多少食客对它的味道铭记终生,而是它能够即使填饱忙碌中空虚的肚子,带来片刻味觉上短暂的快乐,而且所有参与制作食物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靠近。

“可能这也是我留下的理由。”杰克吃掉了盘中的最后一块鳕鱼。

 

 

 

从餐厅出来后,他们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杰克刚要拉开副驾驶的门,福登便攥住了他的手腕。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Phil Foden,”福登清了清嗓子,甚至看起来有些紧张,“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的话,下个月的卫生评级我可以直接给A,不用检查了。”

“哈?”杰克很懵,但他又觉得有点好玩,所以五秒钟后他决定乖乖配合,“我是Jack Grealish,如果下个月的评级我们餐馆拿不到A,你就死定了。”

“说到做到。”福登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几天以来,凯文无数次想忽视厄尔林扎头发的小皮筋,可他只要一抬头看,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那一抹粉色上瞟。

“你很喜欢这个?”他拿胳膊肘撞厄尔林一下,故意去招惹煎着牛肉的主厨,“我女儿的发绳盒其实还在家里,里面有紫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各种小皮筋,你喜欢我明天多带点来……”

“Kevin!”厄尔林好像是有点害羞了,端着煎锅直跺脚,“不要打扰我煎肉,你快去帮Kyle的忙……”

“好好好,我知道了。”凯文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后退几步转身去帮凯尔切洋葱了。

甜甜圈卖得出奇的好,鲁本根本不用半裸着站在门口,光是每天制作一批又一批甜甜圈,就已经让他累得快直不起腰了。

给甜甜圈淋面的工作交给了凯文,厄尔林还多做了草莓巧克力和花生酱巧克力的味道,他站在沥网前端着温热的搅拌碗,把不同味道的浓稠巧克力浇到甜甜圈表面,然后静待晾干,这个过程就像小朋友玩的那种厨房游戏。

“你可以边吃边等,”之前厄尔林看他等得无聊,还特意悄悄地过来告诉他,“不过别让大家都看到了,吃光了鲁本还要烤新的。”

一开始他谨遵主厨的教诲,吃了不少甜甜圈进肚子里,结果昨晚睡前称体重胖了三斤,已经不再敢多吃了。

 

 

 

午餐时间结束后,凯文习惯从储藏室走后门出来,到外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因为餐馆旁边是一个废弃修车厂,所以从后门走出来后,能看到一块类似小院子的空地。四周没长什么花花草草,而是有几摞高低错落的橡胶轮胎,他喜欢端着咖啡到那上面去坐一会儿。其他人也时不时会过来透口气,凯尔和约翰喜欢到这儿来抽根烟,约翰总是用打火机先点着自己那根,然后叼在嘴里,俯下身来用燃着的烟尾替凯尔点燃他的那根。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咖啡冒出的热气化成白雾飘在半空中,凯文唯有双手握住马克杯,才能让掌心保持一点温热。他把杯子拿到嘴边,让上嘴唇完全浸在热咖啡里,贝尔纳多就是在这时走了出来。

“嘿,”凯文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一个轮胎上能坐至少三四个人,“来这儿坐。”

“你怎么只穿了一件毛衣?这样会冷的,”贝尔纳多搓着手心,“回去穿件外套吧。”

“没关系,一会儿就回去了,还有一大筐胡萝卜等着我切呢。”凯文耸耸肩,并不太在意寒冷。

 

 

 

“Kevin,其实……”贝尔纳多终于决定开口了,凯文其实预感到他有事情要对自己说,“那天留在工作台上的阿普唑仑,是我的。”

等真的听到了这些话,凯文又有些意外。接触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觉得贝尔纳多是个脾气好又温和的人,工作认真,会跟大家一起开玩笑,被戏称咖啡小弟也不会气恼。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其中贝尔纳多绝对是几率最低的那一个人。

“这里的一切都糟透了。我来到这儿是为了一笔大生意,可我的合伙人卷走了所有的钱。我不想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所以开始打很多份工,希望还能再遇到赚钱的机会。这里的天气总是这么糟糕,永远见不到阳光,窗台上的衣服永远晾不干。前段时间老板又突然失踪,像是卷入了什么奇怪的案件里,我女朋友还在葡萄牙等我回去……”贝尔纳多把脸埋进了掌心,“原谅我,Kevin,我可能没有看起来那么稳定。”

“我真的很抱歉。”

“嘿,没关系,我当初就没有要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凯文揽过贝尔纳多的肩膀,他是很娇小的一个人,“我只是很担心,我担心服用它的人正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你现在好些了吗,还想聊聊吗?”他反复地捏着贝尔纳多的肩膀,“你可以找我聊聊,我是说,如果你想的话。”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之前是个足球运动员,那些伤病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把我折腾得够呛。当下努力着又看不见明天,那种感受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凯文一再强调自己绝对不会怪他,贝尔纳多才像是松了口气。

“快回去吧,看你午餐也没吃多少,Ruben那里好像还有一些蛋糕,去吃点。”

“不,你先回去,”贝尔纳多眼圈还有点红红的,但他很坚持的把凯文推起来,“你穿这么少,再在这儿呆下去会感冒的。”

“好,那我先回去。”

凯文刚走进储物间,便看见厄尔林从后厨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我就猜你到外面去了,外面那么冷,只穿一件怎么行……”

“好了,好了,Erling,”凯文接过外套后推着厄尔林转了个身,以免他到后面去打扰贝尔纳多,“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对了,我昨晚又算了算一天下来的结余,”厄尔林突然想起这件事,激动得拉住了凯文的手,“我们已经开始盈利了,这很不错。”

“那我要考虑给你涨工资了,chef,”凯文故意这么喊他,“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厄尔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个男孩总是很容易害羞。

 

 

 

那晚下班后,凯文勒令厄尔林早点回家休息,不要再留下加班加点的搞那些甜品配方了。他自己留在储物间整理了些杂物,甚至从储物架后面找出了一本笔记本,上面没记录什么实质内容,只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字。

他能看出是瓜迪奥拉的笔迹。

 

 

 

嘿,Pep,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但我很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切。

我们干得还不错。




圣诞节已经越来越近了,许多店铺门口都挂起了铃铛和节日饰品,凯文想着自己也要去商店里买一些,布置下餐馆里外。

按常理来说,圣诞老人这时应该正忙着查看堆成山的礼物单,指挥着他的小精灵们挑拣分装打包礼物。可大概是魔法施错了地方,神奇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在了餐馆里。

他在某一天早晨八点半准时上班,门口等待的顾客排起了长队,他使劲揉了几下眼睛才敢确认这一点。站在马路对面愣了会儿,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群人肯定排错地方了。

不然谁会大清早来他们店门口排队呢,还是这么多人。

 

 

 

“嘿,”凯文在掏钥匙开门前,拍了拍队首男人的背,“或许你们是听说附近有什么圣诞打折活动?百货商店在一条街以外,这里只是一家小餐馆,而且不供应早餐。”

“什么?不,我就是专程来吃牛肉三明治的,”男人似乎对他“圣诞打折活动”的说法感到疑惑,“不过不供应早餐吗?视频里没有说啊。那午餐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午餐要等到十一点以后,或许你可以中午再来?”凯文越来越一头雾水,“不过你刚刚说的视频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裤袋里的手机便开始嗡嗡响个不停。掏出来一看,是他们的Whatsapp工作群消息不断,鲁本在群里转发了一个点赞超高的Tik Tok视频并附了一句:“什么情况??”里亚德在后面跟了一句“Woooooow!”然后就是满屏整齐的队形:

“Erling立大功!”来自贝尔纳多。

“Erling立大功!”来自凯尔。

“Erling立大功!”来自约翰。

“Erling立大功!”来自杰克。

“(小猴子捂脸emoji×3)”来自厄尔林。

 

 

 

凯文用他冻得有些僵硬的食指划到最上面,点开了视频。视频的发布者是一个名为“Juuuulian_”的账号,画面中的男孩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两颊下方还有几颗青春痘,看起来有点害羞,很难想象他是个大火的美食博主。

“嘿大家,好久不见!今天测评的要这家餐厅有点不起眼,事实上这是我在烹饪学校的同学推荐给我的。他前两天给我发了消息,说‘我最近在一家新的餐馆工作!或许你想来吃吃看,并且拍期视频?’拜托,他煮的东西真的超好吃的,每次下课后我们都会把他做的那份一扫而空!所以我就想,他工作的地方,味道肯定差不到哪去,干嘛不去试试呢?所以我就买了这些外带(晃晃手中的两大袋食物)”

凯文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了,这是他昨晚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那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前厅只有他一个人,他刚要去把门口的挂牌翻到“CLOSE”那一面,这个个子不算高的小男生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还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包包,现在想来可能是些拍摄的设备之类的。

男生趴在前台上,很认真地看着菜单,凯文就在旁边耐心等待着,顺便了下前厅的卫生,“你想好要点什么了就告诉我,我就在这儿。”

最终男生点了满满两大袋的食物,几乎把他们晚上所剩不多的一些全带走了。凯文打包的时候还往里面塞了两个花生酱巧克力甜甜圈,“送你两个甜甜圈吧,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但我去买的时候没有提前告诉他,希望这个视频能给他一个惊喜吧。好了!让我们来尝尝。第一份是它家的招牌牛肉三明治……”

博主几乎给每份食物都打出了不低于7/10的分数,并且给予了最后两个甜甜圈极高的评价,“天啊,这简直是专门甜品店的水平,怪不得帮我点餐的工作人员说他非常爱吃。额外提一下,这个是赠送给我的哦,不是我花钱买的……”

一定要通过厄尔林对这位博主郑重表达感谢,凯文由衷地想。

当然,也要郑重地感谢厄尔林。

 

 

 

“嘿,你是老板吗?”视频进度条还没到最后,队伍中间的一个女孩已经开始喊凯文,“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点餐呀?”

“哦,天哪,”他这从视频中回过神来,冲着身后的队伍拍拍手,“不好意思,大家!我们是不供应早餐的,平常十一点开始午间供餐,但今天可以提前半小时点单!”

按照厄尔林那样提前备餐的工作方式,十点半开餐也是做得到的。

“好,那我在附近逛一会儿,待会再回来。”女孩揣着口袋里开了,队伍中的人也稀稀拉拉的逐渐散去。凯文迅速在聊天群里@所有人,“大家快来上班!店门口已经排满人啦!”

 

 

 

从那个突如其来的早晨开始,之后的每一天都像一场硬仗。招牌牛肉三明治的订单激增,简直是平时的三倍之多,厄尔林和凯尔就差没把自己也塞进炖肉的锅里炖入味儿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胡椒肠热狗需求、甜甜圈需求、炖菜需求,等等等等。为了制作面包胚,搅拌器持续工作得差点冒烟。鲁本的两只手上永远沾满面粉,里亚德已经练就了单手炸薯条的同时另一只手搅拌炖菜的技能,杰克周旋在一批又一批顾客之间,偶尔还要应付为了见他一面而来买午餐的福登。凯尔和约翰端着食物在后厨和前厅之间走进走出,贝尔纳多午餐后打盹,嘴里仍念叨着“Kevin你要的肉酱被我放进冷藏了,Erling的辣腌菜在架子的第三层上,Riyad你记得提醒我,我还有两筐洋葱没切完……”

每个人都累得离全身散架只有一步之遥,凯文的左膝盖也再次开始隐隐作痛,甚至走路都开始一瘸一拐的了。厄尔林给他搬了个凳子在鲁本身旁,以便他能坐着给甜甜圈浇淋面。

“还有这个,”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呼呼跑到储物间,把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围巾拿下来,再呼呼跑回来给他盖到腿上,“这样暖和些!”

“谢谢你。”趁厄尔林半蹲在自己跟前,凯文第一次看到了他鼻子以上的部位,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平安夜的前一天,大家在晚上十半前接待了最后一位顾客,做完手上的活摘下围裙后来到后厨,谁也不着急走。每个人的脸上虽然疲惫,但都挂着微笑。凯文从自己办公室拿出一沓信封,里面装着大家这周的薪水。当然,他在每个信封里都多塞了几张纸币。

“最近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等圣诞节结束后,回来就会轻松许多,因为我已经雇用了Rico。就是中午那个棕色皮肤的男孩,接下来他会和我们一起工作。”凯文说的是那个头发像朵蓬蓬蘑菇云的男孩,哪怕在满餐厅的人堆中也很有辨识度。他中午来试了半天工,什么活儿都能干得不错,是个很勤快的孩子。

里亚德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瓶香槟,鲁本还很配合地在工作台上摆了一排晶莹透亮的高脚杯,等待着琥珀色的液体注入其中。凯尔故意夺过香槟上下晃动,充分摇晃后才起开瓶塞,白色的泡沫飞了大家一脸,但没有一个人因此气恼。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后厨,空气中充满香槟的气味和幸福的因子,凯文觉得很长时间以来,自己再没有比这更幸福过了。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厄尔林,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敬Kevin。”等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那杯香槟,厄尔林建议大家围成一个圈,并举起了酒杯。

“不,不应该这么说,”凯文坚决的摇头。

“敬所有各位,在Pep离开后,真诚地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付出。”

所有人纷纷举杯,玻璃的碰撞声清脆愉悦,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出流畅的波纹。

“敬所有我们。”

 

 

 

凯文虽然喜欢小酌怡情,可他绝对是不胜酒力的那种人,一杯香槟下肚后,脸就变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的甜虾,粉里透红。他放下酒杯后大手一挥,“大家都快回家吧!明天我们就开始休息了,27号开始上班。”

“Bye,Kevin。”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Kevin。”

“福登又来接你下班了,Jack?”一短一长,凯尔再次听到了熟悉的鸣笛声,“真羡慕啊,有人一块过圣诞。”

“你到底在羡慕个什么劲,你难道不是每年圣诞都跟John一起过吗……”贝尔纳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凯文目送所有人渐渐离开,自己把洗过的高脚杯摆回了原处。

现在后厨只剩下他和厄尔林了。

 

 

 

“所以你买好去比利时的机票了吗?”厄尔林已经穿好羽绒服准备离开了,看样子他一直在等单独跟凯文说话的机会。

“没有,Lorraine要趁圣诞假期带女儿去巴黎旅行,现在估计已经在法国了,”凯文顿了两秒,“不过她说旅行结束后会直接把女儿送到我这儿来。”

“那你可以带她来工作,”厄尔林有些激动,“我可以帮你照看她的。”

“当然,我相信你能照顾得很好,”凯文笑眯眯的把围巾给厄尔林绕到脖子上,“今天谢谢你的围巾。”

可厄尔林又从自己脖子上摘了下来,给他围到脖子上,“你先戴着。记得你说过平安夜要来我家过吧?”

“回头我发你地址,一定要来啊,到时候再把围巾还我。”没给任何拒绝的余地,厄尔林跑出了后厨,只剩凯文一个人抓着围巾,还傻站在原地。

 

 

 

在餐馆耗得时间太久,回家的最后一班地铁早已经开走了。他叫了辆车回家,到公寓楼下后,却发现一个可疑的男人站在楼下。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运动裤,戴一顶针织毛线帽,手里握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

等凑近了,凯文才惊觉,这个人很像瓜迪奥拉。他带着迟疑开口,“Pep……?”

“是我,Kevin。”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几乎是飞扑到了老教练身上。瓜迪奥拉脸上胡子拉碴,而且瘦了不少,哪怕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凯文也能感觉到衣服里空了一半。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性,甚至连让自己去太平间认尸这种最坏的,他都想过。虽然现在这样的场景没有他想象中drama,可也足够让他说不出话。

凯文以为再见面时,自己会怪他,会迁怒于他,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却只想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跟我上楼去吧,你在这儿都冻坏了。”他抱了瓜迪奥拉很久才肯松手,自己转身去按电梯按钮。

“恐怕我不能跟你上去了,Kevin,”瓜迪奥拉抱歉地笑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不能跟我上去呢?还是说你有什么麻烦,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你要相信我,Pep,我……”凯文急得话都说不清,瓜迪奥拉不得不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好一会儿才让他冷静下来。

“你不必知道我的事情,我现在很安全,但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过长,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只是来看一眼你。”瓜迪奥拉想尽力解释清楚,可他实在有太多无法说清的原由,只好把话题岔开,“我留下的餐馆还在营业吗?倒闭了也无所谓,我留给你本也是想任你处置的,只不过当时时间紧迫,没法说清楚……”

“当然还在营业,Pep,”凯文吸吸鼻子,冷风吹得他想流鼻涕,“其实我们现在生意很好,你真该来看看,我是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哦?”瓜迪奥拉很惊讶,他没料想到凯文会这么说,“看来我还挖掘出你的潜在能力了呢。”

 

 

 

“其实是,我雇到了很好的主厨,他在餐馆的起死回生上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

凯文垂下眼睑,流露出一种极特殊的,温柔的神情。瓜迪奥拉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跟随自己多年球员。他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哦,是吗?我想他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Kevin。”

“对,下次你一定要见见他。”凯文迟钝的很,并没明白过来瓜迪奥拉话里的“重要”,是哪种“重要。”

“真的会有下次吗?”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老教练了,“答应我,你会回来吃奶油炖菜的,我知道你爱吃这个。”

“我会的,我会到那儿见见咱们的主厨,并且吃上好大一份炖菜。”瓜迪奥拉看似作着承诺,可始终没说出那句“我答应你。”

“我该走了,Kevin,”老教练最后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并塞了个什么东西到他的口袋里去,“祝你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Pep。”凯文只是在朝自己喃喃自语,因为瓜迪奥拉已经走远,黑色的背影融入进了夜色里。他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一看,发现那是瓜迪奥拉执教时,挂在脖子上多年的那枚哨子,边缘已经磨损的严重,翻起了毛边。

曾经踢球时,他和队友们把赛前摸一摸瓜迪奥拉的哨子看作必胜的象征。只不过瓜迪奥拉说,他们摸过的哨子吹起来一股汗味,而且总是以此为由,不让他们这样做。

一转眼,这么些年已经过去。

凯文闭上眼睛,感觉到有一阵风从他身体里呼啸而过,卷起无数落叶和沙尘后,又让一切归于平静。

 

 

 

手机的震动声让他睁开眼睛,过亮的屏幕引起了眼睛的极度不适,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屏幕上的字,那是厄尔林发来的一串地址。

“早点过来,在家等你哦!”后面还跟了几个小天使的表情,看得凯文心里软软的。他呵口热气到掌心里再搓搓手,回复了一句“我会带着礼物早些过去的!”,然后走进了公寓楼。

 

 

 

凯文在二十岁踢球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三十多岁时成为一家餐馆的老板;在坠入爱河的时候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同爱人在无数次争吵后分别;在告别赛场后更没想过,自己的生活还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充盈饱满下去。

他以为瓜迪奥拉留下的是飓风后的灾难,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也能变成今天这般。现在的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份让自己充满干劲的工作,有一群和善有爱的同事,甚至即将到来的平安夜也有了着落。他已经可以想象,厄尔林坐在炉火边脸被烤得红扑扑,手握刀叉分割烤鸡的样子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去、当下和将来。痛苦的过去,再度追忆也无用,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未来的每分每秒在到来前皆是变数,也没人能够肯定。曾经你可能错失奖杯与荣耀,但说不定将来你也会收获真心与实意。上帝的剥夺和馈赠这事,有时候真的说不准。

或许能努力抓住当下的每个时刻,就已经很不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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